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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看好戲

  教堂祈禱大廳內。

  滄弄一路小跑著回到艾文之前所在的區域,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困惑和一絲焦急。

  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對著之前那位和艾文交談過的修女說道:“剛剛那個人,額,艾文先生,他進盥洗室后一直沒出來,我等了一會兒,敲門問也沒人應,擔心出事就推門進去看了……里面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他的聲音在相對安靜的大廳里顯得頗為清晰,附近不少豎起耳朵關注著周圍動靜的居民和維持秩序的教士都聽見了。

  在這種敏感時期,任何“消失”都足以引起警惕。

  修女的臉色立刻嚴肅起來:“空無一人?難道他……”

  她沒有把話說完,但意思很明顯——在這種強制聚集、嚴令不得隨意離開的時刻,想方設法脫離眾人視線溜走的,多半心里有鬼。

  “我立刻去報告大主教!”修女當機立斷,轉身就要朝布道臺方向走去。

  曾萊和周圍幾個推演者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曾萊臉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只是目光朝那邊瞥了一眼,又若無其事地轉開,耳朵卻仔細捕捉著附近居民們壓低的、帶著后知后覺的議論。

  “那是艾文?畫家艾文?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

  “那當然,咱們平時也接觸不到這種大人物們青睞的藝術家啊。”

  “我就說他怎么一直坐在角落里,也不跟人說話……”

  “我一眼就看出他很陰郁!他擁有污穢的靈魂!”

  “他該不會真的是密教的探子吧?”

  部份買過艾文畫作的有錢人神色緊張起來,眼中流露出懊惱。

  曾萊心中毫無波瀾,這些馬后炮的猜測對他而言毫無價值。

  他看見滄弄跟著那位修女一起走向布道臺,其他幾個推演者也都不約而同地朝那個方向靠攏,顯然不想錯過任何可能獲取線索或貢獻值的機會。

  布道臺側后方,假扮大主教的蒂安正垂眸靜立,仿佛在沉思或祈禱。

  聽到腳步聲和修女略顯急促的稟報,她緩緩抬起頭,臉上露出傾聽的神色。

  修女將事情經過快速陳述了一遍,語氣里帶著自責:“……是我疏忽了,沒有更警惕一些。”

  旁邊的滄弄補充道:“我給他帶路到盥洗室門口,他說很快出來,我就在外面等。大概……過了有二十五分鐘?我覺得不對才進去看的,結果人已經不見了。”

  蒂安心中微微一動。

  二十五分鐘前?

  那差不多就是芙奈爾離開后不久,地上這些調查員剛進來“幫忙”的時候,艾文在這個時間點選擇脫離,是察覺到了什么,還是試圖去聯系大祭司?

  她心里反而松了口氣,甚至暗暗贊許了一句,這個狂信徒在關鍵時刻還算有點腦子,知道不能干坐著等。

  表面上,她眉頭微蹙,露出了屬于“大主教”的凝重與威嚴。

  “二十五分鐘足夠做很多事了。”她沉聲道,目光掃過聚攏過來的幾位推演者和旁邊的執事,“在這樣的時候擅自脫離,其行可疑,不能排除他與近日的邪惡事件有所關聯。”

  她略作沉吟,仿佛在權衡,然后揚聲喚道:“蒂安修女!”

  一位站在不遠處、同樣穿著修女服、擁有蒂安長相的老修女優雅上前,躬身行禮:“大主教,您需要我做什么?”——這是被安排來頂替真正蒂安修女身份的密教徒,負責在教堂內部傳遞消息和應對突發情況。

  “你帶幾名可靠的守衛,立刻去鎮上尋找這位艾文先生。”假大主教蒂安吩咐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先去他的畫廊查看,如果找到他,務必‘請’他回來,我需要當面查驗清楚。如果找不到……也要仔細搜查,看看是否有可疑之處。”

  “是,大主教。”扮演“蒂安”的密教徒恭敬應下,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就點了附近四名看起來體格健壯、神情精悍的教會守衛。

  一名推演者見狀,立刻上前一步:“大主教,我也去幫忙吧!多個人多份力!”

  蒂安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也好,愿母神保佑你們行動順利。”

  于是,由假蒂安修女帶領,四名守衛和一名主動請纓的推演者迅速離開了祈禱大廳,腳步聲很快消失在走廊外。

  看著他們離開,最初與艾文交談的那位修女臉上愧疚之色更濃,低聲道:“大主教,是我失職了……”

  滄弄也在旁邊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也怪我,太大意了,應該在門口時不時和他對話的……”

  假大主教蒂安擺了擺手,臉上露出寬容而疲憊的神色:“不必過于自責。邪惡隱匿于暗處,詭計多端,防不勝防,這不是你們的錯。回到你們的崗位上去吧,繼續安撫民眾,維持好秩序。”

  修女連忙躬身應下,滄弄也哦了一聲,轉身重新投入到維持秩序的工作中。

  其他圍過來的推演者見似乎沒有更多即時線索或任務發布,也漸漸散開,但目光仍不時瞟向出口方向,心思各異。

  曾萊也準備轉身離開。

  “曾萊先生,請留步。”

  假大主教蒂安的聲音忽然響起,叫住了他。

  曾萊腳步一頓,轉過身,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和尊敬:“大主教,您還有什么事?”

  蒂安向前走了兩步,拉近了一些距離,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仿佛長輩關懷晚輩的溫和語氣:“我突然想起……虞幸先生呢,他今天怎么沒有和你們一起來?”

  她輕輕嘆了口氣,眼神里流露出真實的惋惜:“虞幸先生,還有之前犧牲的曲銜青女士和伶人先生,都是為我們教會、為約里克夫鎮提供了巨大幫助的強大調查員。可惜,后兩位已經回歸母神懷抱……我希望虞幸先生能一切平安。”

  她看著曾萊,語氣懇切:“所以,你知道虞幸先生現在在哪里嗎?他是否平安?”

  曾萊心中冷笑一聲,來了,果然開始套話了。

  這個冒牌貨是在試探虞幸的動向吧?

  他臉上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擔憂和無奈,搖了搖頭:“這個……我真不清楚嗷。昨天他和卡洛斯一起去芙奈爾夫人家里處理一些委托的后續事務,之后就一直沒回事務所,今天早上倒是給我帶了條消息,說在芙奈爾夫人那邊暫時沒事,讓我不用擔心。”

  他聳了聳肩,語氣自然:“可能芙奈爾夫人那邊還有什么需要他協助的吧,您也知道,那位夫人的事務總是比較繁雜。”

  假大主教蒂安眸光微閃,點了點頭。

  在大祭司那邊嗎……那應該不需要她操心了。

  大祭司實力強大,是密教絕對的核心人物,精神領袖,可惜大祭司做事從來不和他們這些地位高的密教徒通氣兒,導致有時候他們只能猜。

  她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又嘆息一聲:“希望如此,愿母神庇佑他們。”

  “贊美母神。”曾萊附和了一句,微微躬身,然后轉身離開,重新走向大廳中的人群。

  轉身的剎那,他臉上那點擔憂迅速褪去,眼神平靜。

  蒂安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轉而去思考別的事,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思量。

  曾萊的回答聽不出什么問題,但她總覺得……這些調查員似乎知道得比表現出來的要多,不過,只要不妨礙最終儀式,暫時也由他們去了。

  艾文已經出去查看,大祭司那邊……應該也不需要擔心。

  她重新將目光投向下方黑壓壓的人群,維持著大主教的莊嚴姿態,心中卻開始默默計算著時間。

  距離傍晚六點,越來越近了。

  虞幸在哪兒?

  虞幸在芙奈爾的莊園,二樓客房。

  他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繁復的石膏花紋已經有一陣子了。

  下午,窗外陽光明亮,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幾道清晰的光斑。

  空氣里彌漫著莊園特有的混合了昂貴香氛的氣息,安靜得能聽到遠處偶爾傳來的、仆人們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他肩頭的繃帶下,哪怕刻意壓制了詛咒之力的自愈能力,傷口也已經幾乎感覺不到疼痛,密教那污穢卻有效的藥膏加速了愈合過程,只留下一種新肉生長的輕微麻癢感。

  他躺了一會兒,然后慢慢坐起身,動作牽扯到肩部,只有極細微的不適。

  他低頭看了看身上——昨晚那件沾血破損的襯衫已經被女仆收走,此刻他上身只纏著繃帶,外面套著一件瑪莎今早送來的、尺碼合身的嶄新白色亞麻襯衫,襯衫質地柔軟,款式簡潔,顯然是芙奈爾莊園的備用品,價格不菲。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將厚重的窗簾拉開一條更寬的縫隙。

  陽光瞬間涌入,有些刺眼,他瞇起眼睛,看向窗外的莊園景色。

  修剪整齊的花園向后延伸,遠處可以看到玻璃溫室和仆人們居住的矮樓,更遠處,是莊園邊緣的樹林和圍墻。

  一切看起來寧靜有序,帶著精心維護的優雅與疏離感。

  但虞幸知道這平靜的表象下隱藏著什么。

  所有看似正常的布置下,都是可以瞬間啟用的密教陷阱,他的虛無觸手早就在悄無聲息中將這些陷阱摸了個徹底。

  不得不說,芙奈爾挺有才的,如果不是密教大祭司,也很適合做軍師一類的人物,她布置的東西可以很有效的限制從莊園外部涌入的人群,就算是教會人員也很難攻入。

  他推開窗戶,清新的、帶著植物清香的空氣涌了進來,沖淡了房間內略顯沉悶的氣息,深深吸了一口,目光落在花園小徑上幾個正在低聲交談、神情卻有些緊繃的男仆身上。

  那是密教徒,他們的緊張或許源于對即將到來的“大事”的本能不安吧?

  時間一點點過去。

  虞幸估算著,教堂那邊的凈化儀式應該早已結束——他雖然留在莊園沒出門,但消息相當靈通。

  曾萊他們應該已經按照計劃進入教堂了,亦清那邊在拖延芙奈爾。

  卡洛斯現在倒是不知道躲在哪里,正在做什么。

  腹中傳來一陣輕微的咕嚕聲,虞幸挑了挑眉。

  這是很普通的生理性的空腹感。

  對了,女仆剛才好像送來了下午茶,他還沒動,就放在門口的托盤里。

  他走到門邊,打開門。

  走廊里空無一人,一張移動送餐臺停在門邊,上面放著一個覆蓋著白布的銀質托盤,他端了進來,重新關上門。

  托盤里是一杯早已冷掉的紅茶,幾片涂抹了黃油和果醬的白面包,一小碟煎蛋和培根,還有幾顆新鮮的草莓,典型的英式早餐,精致但不算奢侈。

  虞幸在桌邊坐下,拿起一片冷面包咬了一口,口感尚可,黃油帶著淡淡的咸味。

  他慢慢地吃著,思緒卻飄向別處。

  卡洛斯的小紙人昨晚收獲不菲,早上就已經把情報送過來了,和他猜測的差不多,儀式地點就在莊園里。

  畢竟整個鎮子,他和曲銜青都已經分開探查過了,沒有發現其他適合做儀式地點的地方,貧民區倒是有很多閑置的建筑,但里面的密教窩點已經被曲銜青搗毀大半,于情于理,芙奈爾都不會冒險把儀式地點放在那邊。

  虞幸愜意的翹起二郎腿。

  芙奈爾中午就被召喚到教會去搞事了,臨走前讓他自由活動,于是他就在客房休息到現在。

  笑死,他根本就不會出去,還有什么比最開始就略過重重陷阱,直接進入儀式核心地帶更好的選擇?

  他待會兒甚至可以隨時去閣樓看一看,躲過那些密教徒仆從的視線對他而言輕而易舉。

  就在這時,虞幸眉頭稍稍一動,目光穿過墻壁,望向閣樓方向。

  剛剛……他好像感覺到了空間波動,來處不仔細感應的話發現不了,但空間波動的目的地就在閣樓附近!

  有人這時候來?

  虞幸拍拍手上的食物碎屑,起身挑眉,來到窗邊。

  莊園里有很多綠化樹木,其中也有特別高大的,他早就注意到,其中一棵正對著閣樓窗戶。

  詛咒之力悄無聲息覆蓋上去,生機勃勃的大樹瞬間暴斃,只是短時間內從外表看不出來。

  接著,虞幸操控著已死的枝條無聲攀入閣樓,準備借枝條的視角看場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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