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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十章 薩滿的降靈,先祖的質問,血誓的回答

  一夜風雪簌簌,殺機在帳外環繞,又如松煙般飄散。而當朝陽升起,蒼天晴朗開闊,沉睡的祖瓦羅才悠悠醒來,渾身神清氣爽,仿佛年輕了十歲。

  “主神啊!真是神奇!這股勃勃生機的感覺,簡直是不可思議,如玉米般旺盛磅礴!…”

  探索隊長祖瓦羅低著頭,看了一眼,臉上浮現出由衷的贊嘆。但當他稍稍回憶醉倒前模糊的談話,心中就是一凜,脊背也瞬間冒汗。他立刻伸手,摸向腰間的短匕,卻摸了個空。而再仔細摸索,他身上的皮甲與武器都被卸下,僅僅穿了一件山部的鹿皮袍子,也不知道是誰給他套的。

  “這?…這!…這些山部的蠻子!…”

  祖瓦羅慌的跳腳,兩下就穿上鹿皮靴。隨后,他微微躬身,小心的鉆出帳門…

  “海部的頭人,你醒啦!”

  兩名守衛的山部獵手,笑吟吟的看了過來。一張熟悉的面孔,是聽力極好的獵手姆鹿。而另一人,則是能夠交談的獵手烏海。

  “呃…山部的朋友,我醒了…那個,我的兩位隨從…”

  “哦!他們還沒醒…”

  烏海與姆鹿對視一眼,面帶和善的笑容,和祖瓦羅打了個招呼。接著,姆鹿指了指老祖母的帳篷。烏海便神情一肅,對祖瓦羅說道。

  “海部的頭人,老祖母說了…請你醒來就去見她!…”

  “呃…老祖母,要見我?…”

  想到“和藹可親”的老祖母,探索隊長祖瓦羅的額頭,隱約有些出汗。他環顧左右,清晨的山部已經一片忙碌。部落民們宰鹿剝皮,繼續為了過冬而準備。那些血淋淋的鹿尸落在他的眼中,竟然讓他皮膚一疼,有些感同身受…

  “有靈的先祖庇佑!海部的頭人,我們走吧!…”

  兩名山部獵手一臉微笑,卻沒給祖瓦羅猶豫的機會。祖瓦羅只得硬著頭皮,跟著一前一后的兩人,再次來到薩滿酋長的大帳。

  “共同的先祖啊,庇佑著我們!海部的頭人,喝了神圣的鹿胎血酒后,仁鹿生機的祝福,是否讓你感受到欣喜?…”

  老祖母姆鹿山母抬起頭來,笑容比昨日還要慈祥與和藹。她依然坐在白鹿的皮毯上,一副部族薩滿的盛裝打扮。而在她的身旁兩步,則坐著板著臉的狩獵隊長姆犬。姆犬正低著頭,伸著手,撫摸查看著一排工工整整的裝備。

  祖瓦羅仔細一看,那竟然是一副青銅布面甲、一把銅斧、一張長弓、一壺銅箭,還有一把王國標志的黑曜石匕首!

  “啊!這!老祖母,我的隨從?…”

  “放心!我的孩子…他睡的很好,我只是借了他的東西看一看,看完就還給他。”

  老祖母姆鹿山母笑吟吟的,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祖瓦羅抿著嘴,狠狠咬了咬牙,這才鼓足勇氣,坐在老祖母的身旁。

  “主神見證!尊敬的老祖母,感謝您昨日的招待!…我不勝酒力,有些喝醉了…在喝醉之前,我好像說了些胡話…”

  “嗯…”

  老祖母姆鹿山母點了點頭,沒有接祖瓦羅的話茬。她伸出手來,在祖瓦羅僵硬和驚訝的目光中,摸了摸祖瓦羅的臉龐,意味深長的說道。

  “先祖祝福!好孩子,你長的很俊,很適合做我的孫女婿!…我的孫女姆索娜,可正好在你們海部那里…”

  “呃?!…您的孫女,我?…”

  探索隊長祖瓦羅瞪大了眼睛。他思緒一轉,神情立刻就有了變化。

  “尊敬的老祖母,您的意思是?聯姻?…”

  “嗯…”

  老祖母姆鹿山母笑了笑,收回蒼老的手掌,握緊尖銳的鹿骨法杖。她緩緩挺起佝僂的背,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而隨著她的舉動,兩名部族獵手也一左一右,把手無寸兵的祖瓦羅夾在中間!

  “姆鹿阿拉山瓦!海部的頭人啊!你從大海的東岸而來,來到這片寒冷的雪原半島,來到我們山部世代傳承的先祖領地…那么,對這片寒冷的雪原半島,你又知曉多少呢?”

  “呃…主神見證!尊敬的老祖母,還請您直言!…”

  “嗯…海部的頭人啊,馴鹿是雪原諸部食物的來源,也是養育諸部的根本。你知道馴鹿覓食,一天能走出多遠嗎?而部族馴養的馴鹿,又需要多大的領地來遷徙,才能滿足它們一整年的覓食呢?…”

  “呃請您指點…”

  “姆鹿阿拉山瓦!海部的頭人啊,我是雪原的薩滿,能告訴你明確的答案。如果按照你口中的速度,雪地一天步行是什么‘三十里’的話…那馴鹿覓食,能在一天走出至少四倍,也就是‘一百二十里’!而山部馴鹿覓食與遷徙的范圍,則是至少半個月的行程,也就是一千八百里!…”

  “嘶!遷徙一千八百里?…”

  聽到這樣驚人的數字,探索隊長祖瓦羅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從未想到,那些看著灰撲撲的馴鹿,活動范圍竟然有那么遠!而老祖母告訴他這些,又想說明什么呢?…

  “海部的頭人啊,你知道我們所在的這處雪原半島,也就是你們大薩滿預言過的地方,從南到北,又究竟有多大嗎?…”

  “呃…請您指點…”

  “先祖的傳承指引著我們!從半島最南方的島部,到半島最北端的鹿部,同樣是馴鹿半個月的行程,也就是一千八百里!而這一千八百里,在島部與鹿部之間,就是我們山部先祖的領地!是山部世代傳承、延續部族的馴鹿之地!…”

  “啊!山部先祖的領地?…是整座半島!…”

  探索隊長祖瓦羅稍稍一怔,心中頓時恍然!如果他記得不錯的話,好幾次,狩獵隊長姆犬都提到過,北方入侵領地的鹿部,還有南方襲擾領地的島部…

  “尊敬的老祖母,您是想讓兩支部族攜手,一起對抗…”

  “姆鹿阿拉山瓦!海部的頭人啊,先不要急。”

  老祖母姆鹿山母神情悠悠,笑著重復著薩滿的咒文。隨后,她慈祥的看著祖瓦羅,拿起一根手臂粗長的松樹枝干,又一次問道。

  “海部的頭人,漫長的冬天是雪原諸部永恒的考驗,一年又是一年,從出生直到死去!…而雪原的樹木,是諸部熬過冬天的燃料,也是神山最寶貴的恩賜!你知道,這根松樹枝干,要生長多久,才能長到這樣粗、這樣長嗎?”

  “呃…”

  聞言,探索隊長祖瓦羅嘴唇發干,后背則冒出汗來。他已經有些明白老祖母的意思了,再結合之前的問題一想…即使在溫暖的皮帳中,他依然感受到了冬天的肅殺,還有冰冷的血氣!…

  “老祖母…您想說的是…”

  “姆鹿阿拉山瓦!海部的頭人啊,讓我來告訴你…在寒冷的雪原上,一顆松樹每一個春冬,都只能生長一根指甲厚、一截手掌長!…而這一根手臂粗長的松樹枝干,便需要六個春冬的生長!可若是把它作為燃料,只能讓一個部落民,做上一頓飯,打上一個盹…而整片半島的松樹林木,這一千八百里的遼闊雪原,能夠供養的部族,也不過你們口中的一兩‘萬’人而已!…”

  說到這里,老祖母姆鹿山母的臉上,漸漸浮現出凜冽的殺機。她挺直脊梁,用力把鹿骨的法杖,深深插入白鹿的皮毯上,就插在鹿頭的要害處!隨后,她瞇起眼睛,盯著汗流浹背的祖瓦羅,一字一句的說道。

  “姆鹿阿拉山瓦!海部的頭人啊,你是聰明如狐的孩子,我想要說的話,你必然是明白的…這片雪原的半島上,能夠馴養的鹿群,能夠供養的部族,總是有限的!而你們的海部,若是想要在雪原的半島上立足,就一定需要食物、需要燃料,需要屬于你們的領地!…”

  “主神見證!尊敬的老祖母,我們湖中大部落的生存,與你們山部的生存,其實并不相同!…”

  聽到這,探索隊長祖瓦羅咬著牙,一臉堅定的開口道。

  “我們的食物來源,并不是馴鹿,也不需要放牧馴鹿的雪原!我們是海上的部族,可以從海中打魚,來獲得過冬的肉食!我們也是種地的部族,可以在海灣邊種植土豆,收獲過冬的糧食!…所以,我們海部建立港口,只需要一小片領地,并不會與山部爭奪獵場和牧場!…”

  “而過冬的燃料,我們只會在頭兩年,需要砍些樹木…等后續王國的支援抵達,我們就會運來足夠的火石!…我們也可以從南方的島嶼,砍伐木頭運來…更何況,在賢者陛下的神啟中,南方島部最大的大島上,就有著連綿成片的火石,可以提供整座半島、所有部族的燃料!…”

  “嗯?!…打魚?種地?…后續的支援?南方島嶼的木頭和火石?…嗯…姆鹿阿拉山瓦!讓我問一問古老的先祖,問一問仁鹿與神山!…”

  聽完這些出乎意料的話語,老祖母姆鹿山母瞇著眼睛,深深的看了祖瓦羅一會。然后,她突然低下頭,閉上眼睛,喃喃低語了幾句,便突然沒了聲音,就好像年邁的睡著了一樣!

  “啊?老祖母要舉行薩滿的降靈!噓!安靜!…”

  帳篷中一片安靜,眾人神情凝重,等候著尊崇的降靈,也等待著先祖的決斷!這種死寂般的沉默,幾乎持續了足足兩刻鐘,狩獵隊長姆犬才大著膽子,輕聲的問了一句。

  “母親?先祖?…”

  “哈!姆鹿阿拉山瓦!我是從神山中走下的先祖!是你們的母親,也是整個山部的母親!…”

  老祖母姆鹿山母睜開眼,露出一片攝人的眼白。而這一刻,她說話的聲音,也陡然變得高亢沙啞,就像是刮過神山、凍結冰石的冷酷寒風!

  “啊!啊!先祖附體了!老祖母通靈了!!…”

  看到這薩滿降靈的明顯標志,帳中的部族獵手們面露驚駭與敬畏,齊齊伏在地上,向最尊崇的先祖行禮。

  “啊?主神啊!…這…”

  祖瓦羅看著那雙滿是死寂的白眼,驚駭的渾身一顫。他猶豫了片刻,看了看周圍行禮的獵手們,便也伏在皮毯上,表露出對于未知神性的敬畏。

  “呃!贊美您,遠古的膠人先祖!…我們…我們海部…也是您失散的族裔,是您兄弟的后代!…”

  “姆鹿阿拉山瓦!極北的風雪,吹拂著所有的部族,從遠古吹到今天,從東海吹到西海…冰雪的寒冷,凝成亙古的寒石,如部族的廝殺般永無盡頭…鹿血的溫暖,躍動在鮮活的心中,卻僅在最親近的部族間分享…”

  “姆鹿阿拉山瓦!冰雪或是鹿血,廝殺或是親近,并沒有中間的道路可選…海部兄弟的后裔,你們進入山部的領地,究竟是飽含惡意、互相廝殺的敵人,還是可以相信、并肩廝殺的盟友?!…”

  老祖母姆鹿山母渾身顫抖,雙眼發白亂晃,高亢的嘶喊著,喊出攝人的吟唱。她保持著先祖附體的姿態,冰冷地盯著祖瓦羅,像是北地最古老的雪熊一樣,咆哮出可怖的聲音。而那聲音異常洪亮,決然不似人聲,充滿著冰冷的威脅,也充滿著令人震顫的力量!

  “潔白的蒼天見證!我,山部的祖靈,從冰雪的神山走下!…海部的頭人,告訴我你的選擇,是山部的敵人,還是盟友?!…如果你是敵人,就與山部決死廝殺,決出這片領地的歸屬!而如果你是盟友,就和山部并肩廝殺,殺死北方入侵的鹿部,共飲他們的心頭熱血!…”

  “啊?呃!我…主神見證!神圣的山部祖靈…我…我們是山部的盟友,不是敵人…是盟友不是敵人!…”

  “姆鹿阿拉山瓦!很好!海部的頭人,你做出了明智的選擇…來,向我起誓,用鮮血的誓言來回答我!…”

  “主神啊!…要…要血誓嗎?…”

  “姆鹿阿拉山瓦!一切可靠的誓言,都必須以血來起誓,才會有約束的法力!…來,用你們的血,交融我們的血,混合仁鹿的血,舉行祖靈見證的儀式!…再用敵人的血,把永恒的誓言與詛咒,都刻入兩個部族的靈魂中!…來吧!血誓吧,殺戮吧!就在此刻!就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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