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嘩!”
八月的雨季傾盆而下,雨神的神域,主宰著墨西加的世界。在這樣的大雨中,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都受到了嚴重影響。糧食的儲存和運輸變成了大問題,離開谷倉儲存的食物非常容易受潮,然后在炎熱的氣候中飛快變質。所 以,整個天下的征伐,都暫時安靜下來。無數的武士與農人,都靜靜等待著雨季過后的豐收,等待著豐收之后的殺伐與獻祭。
“呼呼!”
從高原到低地,從瓦哈卡谷地到海濱,呼嘯的大風吹卷著。而聯盟與主神的旗幟獵獵飄揚,樹立在每一座城邦的城頭。在攻入瓦哈卡谷地之后,聯盟的南征大軍,已經實際上分為了三部,不斷從后方追加著兵力,又不斷分散 開駐扎。
北方支路軍一萬多人,由花雕奇爾托為軍團長,以一支六七千人的王室軍團為主力,加上四五千城邦軍團。攻伐了這么久,無論是哪一支軍團,都不可能沒有傷亡。哪怕是王室軍團,也同樣付出了許多死傷,離八千人的滿員差上一大截。眼下,這支軍團剛剛攻克了瓦哈卡薩波特克的最東邊,米特拉神墓城。神墓城的薩波特克貴族大多灰飛煙滅,只有少量神裔帶著親信東逃。他們逃入了瓦哈卡谷地的東方延伸,海濱薩波特克的北方群山,薩卡梅卡特 山(CerroSacamecate)拔繩山脈。
神王的旨意已經抵達,命令北路軍繼續東進,打通拔繩山脈,從北方山區攻入海濱薩波特克!然而,北方支路軍的補給,全靠艱難的陸路運輸。他們無法支撐沿著山道,繼續全軍向東。這支軍團會留駐大半的人手,來維系瓦 哈卡谷地北方的秩序,僅僅讓三四千人東出,對山林中逃亡的薩波特克神裔進行追討!
中路主力軍不到兩萬人,由神王親領,以七千王室軍團、四千斷發禁衛為主力,再加上四五千征召的城邦武士與民兵。中路軍停駐在瓦哈卡谷地最南方的蛙水城,正東方的納西緬托山(CerroelNacimiento)起源山脈險峻難行,無法通行大軍。要攻入海濱薩波特克,必然是先向南兩三百里抵達海岸,匯合南邊的海岸軍團后,再沿著平坦海岸向東,掃平沿著海濱的薩波特克城邦。而為了控制瓦哈卡谷地南方,控制新征服的城邦,已經占領的谷地南 方,也需要留駐數千王室武士與城邦軍團。
至于最南方的海岸軍團,則依舊由王室老將卡薩爾率領,以一支六千人的王室軍團為主力,再加上四五千阿薩爾一系的武士,以及四五千征召的聯盟民兵。在湖中王國水師的后勤與火炮支援下,這支海岸軍團去年攻陷了海邊的圖圖特佩克黑壇城,徹底清理掉了最后殘存的米斯特克神裔。而眼下,他們已經沿著海岸,從黑壇城往東征討了三百里,大致進入了海濱薩波特克的邊緣。老將卡薩爾沿途布置了許多駐防的兵力,此時還剩下萬人左右,等待神 王中路軍的南下匯合。
對聯盟的大軍來說,過于漫長的后勤糧道,過于廣闊的新征服區域,都極大的分散了軍團的武力,限制了兵力的集中投送。而當雨季過后,神王繼續沿著漫長的海岸線,進攻海濱薩波特克,估計能帶領的軍隊數量,也就一萬 多人。這次持續四年,竭盡聯盟全力的南征,一口氣吃下了整個米斯特克、瓦哈卡薩波特克。哪怕是以聯盟規模龐大的軍團規模,有著來自各方的征調,也顯得捉襟見肘了起來!
“嘩啦!嘩啦!”
海風的呼嘯在雨季中狂舞,吹動海岸邊的軍團營壘。老將卡薩爾佇立在主神的旗幟下,眺望著南方的遼闊海面、北方的連綿群山,還有南北間風雨中的海濱叢林。他的手中,攥著一封神王的親筆信,既有文字也有圖畫,墨跡 都很新。許久后,他搖了搖頭,輕輕嘆道。
“我的神王陛下啊!既然征服了米斯特克與瓦哈卡薩波特克,那么這一次的南征,其實就已經圓滿了。更東邊的海濱薩波特克,除了鹿山城外,大多都是些不毛之地...這么遙遠的領地,征服又有什么意義而哪怕打下來,又 要分封哪些王室與貴族前來有多少王室與貴族,愿意到這海濱蠻荒的叢林里,當本地所謂的藩王和榮耀貴族呢總不會又分封一大批軍功小貴族吧”
作為追隨過先君阿薩爾,又為蒂索克打過仗,最后投降阿維特的三朝老將,卡薩爾的軍事能力毋庸置疑。與他之前征討的米斯特克海濱相比,薩波特海濱克明顯更為荒涼,更為窮困。攻入海濱薩波特克后,沿途的城邦越來越 小,部族也越來越分散,并且常常往山林中逃,戰斗繳獲非常少。
作為聯盟老將、王室大貴族,卡薩爾并不看好繼續南征,因為海濱薩波特克的領地實在太過遙遠與貧瘠。這里距離特洛奇蒂特蘭的湖中都城,已經足足有一千五百里之遙,沿途還是各種起伏的山地。從這里去湖中都城,哪怕 一天走五十里山路,也要走足足一個月。在傳統貴族們保守的認知中,這已經是天下的邊緣,是徹底的“蠻荒之地”!
對于這樣遙遠的部族,讓對方臣服納貢的成本,明顯遠遠小于一個城邦一個城邦的徹底討平。聯盟的王室貴族們,也對分封到這么遠的蠻荒興趣不大。誰樂意到這么遙遠的叢林中,當什么統治海濱薩波特克人的封侯可神王 非要繼續進行南征,來實現他一統天下,前無古人的主神偉業!
面對執著于“征服”的至高神王,卡薩爾與一眾王室貴族們,既不敢勸說,也沒法說服神王。他們只能跪倒低頭,表達順從,去執行神王的命令,去聽從神王的調遣,去更遙遠的叢林中廝殺!只是,王室的貴族們,才是神王統 治力量的基石。而眼下,他們對于南征的不滿情緒,也一樣在逐漸積累。對于中美洲天下的運輸與后勤水平來說,這場戰爭哪怕不斷勝利,也實在持續了太久,打得太遠了...
“呼“
長風沿著海岸,向西三百里,就是被征服的圖圖特佩克黑壇城。按照神王的“慷慨”劃分,這座米斯特克的海濱城邦,同樣歸屬成為了阿薩爾一系王室的封地,成為屬于蒙特蘇馬二世的城邦領地。
古老的圖圖特佩克黑壇城,起源自五百年前的古典時代,經歷過三百年前八鹿虎爪王的米斯特克一統,又經歷過虎爪王后的米斯特克大分裂,最終延續到阿茲特克人興起的這個時代。它是一座真正古老的古典米斯特克城邦,
是一座真正繁榮的貿易重鎮!這里曾是海上的貿易中心,納瓦諸部就是在這里,通過與薩波特克人的特萬特佩克地峽,和高地的瑪雅地區交易!這里匯聚著商路的財富,流淌著寶石、香料、染料和金銀的!
當然此刻,溝通納瓦天下與高地瑪雅的商路,已經由于聯盟的戰爭而中斷。之前的殘酷圍攻,也在這座古老的石頭城邦中,留下了血淋淋的痕跡。圖圖特佩克大神廟中,依舊能看到雨神祭司們臨死時留下的暗紅血跡。而神廟 中高大的米斯特克雨神科喬神像,也被更被更加高大的維齊洛波主神取而代之!
“米斯特克海濱,富足的黑壇城,我的封地,我這一系王室的封地...”
神廟宮殿外大雨傾盆,神廟宮殿內火盆搖曳。蒙特蘇馬二世穿著皮甲,坐在八鹿王曾經坐過的王座上。他手中同樣攥著一封樹皮紙信,只是沒有署名,沒有玉印,甚至連文字都很少。這信上的大段內容,都是隱晦的圖畫,圖 形文,需要閱讀者去猜。實際上,這是一種更古老也更保密的聯盟溝通方式,對家族的神性傳承要求更高。
“嗯這上面畫的,我父親卡薩爾,繼任聯盟大特拉托尼的繪刻...這些家伙是在暗示,要擁立我為下一任聯盟的大特拉托阿尼哼!這幫裝神弄鬼的家伙!”
對于大祭司團的“暗示許諾”,蒙特蘇馬二世并不相信。他雖然以勇猛出名,野心勃勃,但腦子同樣也不算差。
阿薩爾一系,包括他蒙特蘇馬二世,包括羽雁親王,都已經被神王分封到米斯特克海濱,并由神王大將巨熊斯坦利專門負責監督,進行徹底地遷徙。無論是否愿意,在經過了一年多的遷徙后,阿薩爾一系的王室貴族們,都已 經實質性的搬遷到了海濱封地。就像圣城一系的王室貴族,都遷往了湖中王國的封地一樣。
在這種阿薩爾王室分支被遷徙、遠離特洛奇蒂特蘭政治中心的情形下,哪怕“刺殺”了神王,后繼的大特拉托阿尼之位,恐怕很難輪到他頭上。那些狡猾的老狐貍們,無論是擁立先知,擁立神王的兩個兒子,還是擁立先知的嫡 子、神王的長孫...都遠比擁立他收益更大!更何況,他也不相信,神王阿維特,會那么容易被刺殺。對于這位叔父,他的敬畏是發自內心的,也一直表現出了極大的順從。
就像這次南征薩波特克,神王阿維特只讓阿薩爾一系歇息了一年,就再次一紙詔令,讓他的封國出兵。并且,這次出兵,神王還不許他親自領兵,繼續建立更大的功績,而是點名要羽雁親王米霍提,擔任軍團的負責人。
哪怕這樣威壓的詔令下達,蒙特蘇馬二世依舊伏地從命,老老實實的派出了封國武士。他與神王阿維特之間的關系,比曾經的歷史上,要好得多的多。這不僅僅是因為神王更加強勢,聯盟更加強大,歸根結底,是聯盟的政治 形勢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在王室主支,擁有繼承權的叔侄兩人之間,還多了一個影響力更大,繼承次序猶在蒙特蘇馬二世之上的修洛特!
“叔父把我分封在海濱,雖然提防,但也確實信重,給了我一大片經營的富庶之地!而叔父如此布置與安排,把我阿薩爾一系分封在這里,其中暗含的意思....恐怕就是讓我們來作為側翼,制約近在咫尺的湖中封國!”
想到這,蒙特蘇馬二世把手中的信紙攥成一團,丟到了燃燒的火盆中。他不愿意參與到大祭司團的謀劃里,這些家伙心思太多,他也看不清楚。當然,他同樣不會出頭,舉告大祭司團,而是坐視對方和城邦貴族們行事,且看 對方會做些什么,做成什么。
如果問,誰才是他阿薩爾一系真正的對手那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并不是同源同血的阿維特一系,而是修洛特一系的王室!更準確的來說,是在西邊緊鄰他們封地的湖中封國!
“我阿薩爾一系,已經遷到了米斯特克海濱,與湖中封國在海上相連...湖中封國的威脅,已經近在眼前!那些湖中封國的大船,那些大船上搭在的火炮,還有那些普雷佩查人,沿著海濱的擴張...呵!修洛特兄長可真是夠了!
把這些被征服的普雷佩查部族,抬得比我們墨西加主支,都要高了!”
“墨西加諸部與普雷佩查諸部間,到底誰主誰從哪怕是什么膠人,那也得只有一個主心的脊梁!若是那些普雷佩查人發動叛亂....伊斯卡利和特波波羅,他們兩人夾在中間的兩塊小封地暫且不提。我們阿薩爾一系在海邊的大 片封地,又該如何應對”
蒙特蘇馬二世瞇著眼睛,想到那些從未見過的大船,由衷的感受到了忌憚。阿薩爾一系的海濱封國,以后明顯是要依靠海岸貿易,依靠貿易中心的位置興盛發家的。可若是放任湖中封國的海上力量活躍,那這納瓦瑪雅的海岸貿易,究竟是誰來做主,又由誰來拿貿易的大頭呢更何況,要是任由湖中封國的普雷佩查人繼續膨脹,對墨西加部族的威脅...呵呵!膠人天下,諸族歸一的故事,神王與先知一統諸部的志向,都愿意說,愿意去信。可對于聯 盟的上層貴族來說,可是有許多人心存疑慮啊!
“修洛特兄長的湖中王國,可真是像鋒利的黑曜石匕首,抵在人的要害上啊!若是大祭司團謀劃的刺殺,不是神王,而是...那么,我阿薩爾一系的勇士庫奧鷹...”
蒙特蘇馬二世垂目良久,最后猛然站起,大步走出了神廟宮殿。嘩啦的大雨吹打而下,整個天地都是一片海濱的灰綠與暗淡。這一刻,風雨中的蒙二,沒有望向大軍征伐的南方,而是看向群山與海岸的西邊。
“先祖與主神!西邊,西邊!”
西邊是海濱米斯特克的封地,足足有五百里的海岸。海岸邊大大小小的米斯特克城邦,已經盡數飄揚著主神的旗幟,也揚起了王室主支的太陽蛇旗。圍繞著一座座城邦,連綿的玉米田在海岸的深處錯落。農田中春天種下的玉米,已經成長到茁壯,還有大片種下的南瓜,作為部落民的日常口糧。數以萬計的米斯特克部族,就棲息在田野邊的村莊,住在低矮過風的茅屋地穴里。這是墨西加征服米斯特克后的第一次豐收,也象征著聯盟對米斯特克的最初同化。而這樣的同化,要持續多久,經歷多少變故,才能最后成功呢海風沒有答案,只是繼續向西。它吹過米斯特克海濱,吹過被王國占領的特帕尼克部族,吹過風原城,吹過被征服的南特科斯海岸諸部,吹過海女城...這一路上,村莊中的鐵器越來越多,主神的蜂鳥越來越多,村落的狀況愈 來愈好,甚至出現了專門的工匠村莊。直到塔爾薩斯長河的入海口,直到紫草縣的阿托亞克湖,直到大片的沙船帆影停泊處,便到了湖中王國在湖邊的南方造船廠!
“嘩啦啦!”
時隔一年,南方造船廠似乎看不出太多的變化。然而,造船廠的外圍,卻多了一處新筑的三層“唐屋”。它有著佛殿一樣的宏大屋頂,復雜的斗檐頂,罕見的塔式屋頂,上面供奉著主神的神性旗幟!只是,那旗幟上的主神繪 刻,卻與傳統的抽象不同,極盡寫實與生動。遠遠看去,竟然有一種寶相莊嚴的“慈悲”樣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