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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六百六十七章 朝貢之路,外東北的分界,亦兒古里衛

  “噠噠噠”

  “踏踏踏”

  “噠踏!噠踏!噠踏!”

  黑水奔騰向北,從望不到盡頭的黑森林,奔涌向無邊無際的外東北。而成群的女真騎兵向南,像是灰撲撲的烏云,從灰褐的灘涂邊緣逆流奔來。

  仔細看去,這些女真騎兵的裝束很是奇特,既有著林海生女真人般的長辮與骨飾,又有著漢地熟女真般的甲胄與鐵兵。他們雖然攜帶著大弓,馬背上挎著短矛似的長箭,但并不是蒙古人那樣出色的騎射手,也做不來高難度的環形騎射。他們沒有沖鋒的騎槍,只有加長的鈍器骨朵,但確實是北方最野蠻與堅韌的沖鋒騎兵之一。尤其當他們披上胡亂拼湊的三層甲,拿上厚重的鐵器長兵時,那種悍不畏死的沖鋒力量,或許是東北亞的最強騎兵,沒有之一。

  當然,白山黑水的漁獵生活,在磨煉通古斯諸部蠻族個體的同時,也帶來了人口極度稀少的劣勢。女真諸部的人口規模,別說和漢地、朝鮮的驚人體量相比,就連和西邊草原上逐水草游牧的蒙古諸部比起來,都完全不在一個數量級上。而眼下,千人規模的亦兒古里衛,就已經是眾人一路南下以來,所見到最大的一處熟女真大部落了!

  “天神大神靈,東海大神靈庇佑!亦兒古里衛到了!看,前邊就是他們的河邊草場,飼養著馬、牛、羊和豬!嚯,他們還有不少稗田,真是富庶!瞧,他們的營寨,就在那大河南邊的臺地上,是大明留下來的衛所堡壘!”

  在林海中南下、茹毛飲血的生女真部落看來,能夠養得起牲口、種的起稗田,就已經是極為富庶了。像是牛羊成群的蒙古部落,那都是頂天的富裕,值得拼上性命,去廝殺劫掠一場的。而眼下,馬哈阿骨打瞪著眼睛,瞧了下亦兒古里衛不大的牧群、挺大的稗田,還有驚慌失措,正在騎馬往營寨處奔逃的部落民.他就猛然揮起馬鞭,往臺地上的衛所堡壘一指!

  “跟我沖!直接沖到他們營寨門口,堵住他們的寨門,不給他們集結的機會!”

  “嗚嗚!嗚嗚嗚!!.”

  低沉的號角在亦兒古里衛的衛所中吹響,把部落危機的警訊,傳達給所有周圍的漁獵小隊。亦兒古里衛的位置,距離烏蘇里江口兩百里,很靠近后世的伯力。從這里筆直往南,就是烏蘇里江流域的海東女真。而從這里繼續向西,進入松花江流域后,就是海西女真正在西遷的勢力范圍。

可以說,亦兒古里衛的地緣位置非常特殊,放在大明帝國的地圖中,那就是區分南下野人部落與漢化熟女真的節點。從這里再往東、再往北的“奴兒干外東北”,早已被帝國徹底放棄,不在帝國朝堂任何的興趣之中。帝國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讓蒙古諸部控制這里,涉足到外東北混同江。可蒙古諸部實際上,也對這片混亂廝殺的林海下游敬而遠之。因為窮瘋了的野人們,會連他們一起搶  “嗚嗚嗚!天神啊!打著衛所旗幟,是明軍來了!”

  “嗚嗚嗚!不,都是長辮野人,是野人來了!”

  “啊,明軍和野人一起來了!!”

  亂七八糟的惶恐驚呼,在亦兒古里衛的內外響徹。不斷南下的生女真野人,是令熟女真部落頭疼的劫掠者。而莫名其妙出現的遼東明軍,則往往更加危險,會借“老鄉”啊呸,借“胡虜”的人頭一用。什么?你說熟女真發型不對,不是“胡”?把小辮子削掉,光禿禿的,就能當成蒙古部落的腦袋報功了。

  “?怎么回事?什么明軍和野人?!讓我看看嘶!兩百人的馬隊?!還有甲!”

  亦兒古里衛酋長尚禿哈頂著小辮,飛快套上明軍盔甲,登上衛所的營壘墻頭。他瞪大銅鈴般的眼睛,只是望了片刻,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倒不是擔心自家的衛所被攻陷。亦兒古里衛是大明撤走前修筑的大型衛所,臺地的地形與衛所磚土墻的防御力,都經過半個世紀的“野人甄選”。千人的部落能動員三百守壘的丁壯,居高臨下的射箭,絕不是這樣一支馬隊能輕易攻破的。

  然而,這樣一支怪模怪樣的馬隊,又是從哪里突然冒出來的?這種規模的女真騎兵,配上良好的裝備,是亦兒古里衛決然無法正面對抗的!而一旦對方大肆劫掠,那部落好不容易攢下的牛羊和豬,還沒收割的稗田,甚至是返回的狩獵隊與捕魚隊,可都會成為對方俘獲的獵物!若是坐視對方動手,讓部落損失慘重那他這個剛剛繼位的酋長,本就不足的威信,可就要徹底落入谷底了!

  “天神啊!怎么會呢?這大江的下游,又能從哪里,冒出來這樣一支馬隊?嗯?有人打著旗幟過來了!等等!這旗幟上的字?”

  “哈兒蠻衛?福山衛?忽石門衛?!怎么可能!北邊那些窮哈哈的部落,不僅沒被野人吃了,還能攢下這么多騎兵南下?這時候南下?他們這是要.去大明朝貢?!”

  酋長尚禿哈眼神變化,盯著靠近寨墻、舉著旗幟的三個騎兵,捏緊了手中的大弓。縱然,亦兒古里衛的大明衛所旗幟,依然在衛所的墻上飄揚,但墻頭墻下的女真酋長們都知道,帝國的光明秩序早已遠去,林海的黑暗法則正籠罩著林海。身處這片混亂寒冷的白山黑水,他們唯一能夠信任的,只有手中的弓刀,只有身上的甲胄而已!

  “天神、江神與樹靈見證!你們是從哪里來的馬隊?來我們亦兒古里衛做甚么?!”

  “天神、江神與主神見證!我們是土魯亭山衛、朵兒必河衛、哈兒蠻衛、福山衛、忽石門衛,大江下游五個衛所的聯合馬隊!三年一次的朝貢到了!我們組團南下,要去遼東開原,向慷慨的大皇帝朝貢,帶回大皇帝的賞賜!”

  哈兒蠻酋長阿力挺直胸膛,戴著生銹的明軍頂盔,高舉著手中的衛所旗幟,對亦兒古里衛墻上的熟女真部落民們大聲喊道。

  “我是哈兒蠻酋長阿力!十二年前我來過這里!九年前、六年前、三年前我都來過這里,和你們部落的酋長一起朝貢過!我是你們酋長沙古答的老朋友!讓沙古答出來見我!他和我之前約好的,今年一起南下朝貢的!”

  “對!我們是南下的朝貢隊伍!我是忽石門衛的小酋長阿凡哈!請沙古答酋長出來,按照之前的約定,給我們提供些補給.然后一起南下朝貢!”

  “啊?忽石門衛的小酋長阿凡哈?我認得他!是他,真是他!就是那個蠻頭蠻腦能打的”

  聽到阿力與阿凡哈的大聲疾呼,聽到“沙古答”、“約定”與“朝貢”的說辭,營寨墻頭的熟女真部落民,頓時一片喧嘩。他們臉上的敵意與恐懼,明顯減少了許多,但又多了些復雜的神色。有的人低下了頭,有的人咬牙不語,更多的人則望向酋長尚禿哈,眼神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沙古答和你們的約定?”

  衛所墻頭上,酋長尚禿哈臉上一變,頓時陰晴不定。他明顯感受到了部落中的暗流,如狼一樣狠狠地環顧了一遍墻頭,才對著城下的馬隊酋長們,警惕而克制的回話道。

  “天神見證!沙古答酋長去年病死了!我亦兒古里衛,今年不會去大明朝貢!等到明年,我們會和海西諸部一起南下!海西的烏拉部,已經派人和我們打過了招呼,答應保護我們的安全.”

  “哈!海西烏拉部的保護?貪婪的烏拉部,怎么可能無緣無故保護你們?你們亦兒古里衛,要上貢多少大皇帝的賞賜給他們?四成?還是一半?不如,和我們下游諸部一起抱團!幾百騎一起上路,有刀有弓的,海西諸部也動不了我們!”

  哈兒蠻酋長阿力用力拍了拍身上的鐵甲,看似大聲地與尚禿哈說著話,視線卻一直在城頭的部落勇士中巡望。他看著部落勇士們意動的臉色,突然放聲喝道。

  “沙古答酋長死了,你又是誰?能代表亦兒古里衛說話?!”

  “天神見證!我是亦兒古里衛的新酋長!尊貴的‘白色座位’,尚禿哈!”

  “什么新酋長?什么白色座位?你是沙古答酋長的兒子嗎?你有大皇帝的冊封嗎?突然冒出來,就敢自稱衛所的新酋長?”

  哈兒蠻酋長阿力瞇著眼睛,狐貍般打量著城頭眾人的反應。接著,他嘴角悄然揚起一絲笑容,看著一眾部落民大喊道。

  “我們下游五個衛所,兩百騎兵勇士,六十個披甲人,按照沙古答酋長的約定來到這里!我們不認得什么尚禿哈,我們只認得沙古答!”

  “天神見證的約定,不能違反!大皇帝的威嚴,也不容冒犯!沙古答既然死了,就讓他的兒子出來,帶上衛所印信,和我們一起南下朝貢!”

  “江神見著我們!大江的下游諸部,從來都是一體的!你們要是背棄諸部,去靠向靠不住的海西部族.我們就搶光你們的牧群,割盡你們的稗田,再把你們在外的狩獵隊全部殺光!”

  “到時候,看看會不會有海西部族的騎兵,不遠千里過來,和我們下游諸部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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