緗羽派,山頂之巔。
“哈哈哈,真是爽快,果然厲害!”張狂的笑聲在天空擴散,與之相隨的是滾雷般的龍鳴。
那葉麒麟手握萱花大斧,在空中肆意揮灑,巨斧劃過朱紅的粗大軌跡,在那金龍身上刮下大片龍鱗,淋漓的血花從天空墜下。
粗大的金光霹靂在天空奔馳,將這發狂的青年劈中貫穿,但其依然毫無畏懼,僅僅是身上的衣服多了些焦黑的痕跡。
金龍從天空俯沖而下,利爪狠厲的揮下,帶起凄厲的弧光,然而這樣的攻擊也被那葉麒麟攔下。只見他身體膨脹幾分,粗大的肌肉隆起,有如巨人一般,皮膚也變得暗紅,覆蓋鱗片鱗甲,握緊斧柄,將那利爪劈開,即便邊緣在身上劃過,也只留下一片火光劃痕,無法破防。
“這葉麒麟,修習是龍樹血竭宗的潛龍一脈吧。”
下方的空地上,前來拜山的客人相互交頭接耳,小聲的交流。
“看樣子是的,龍樹血竭宗以耐久和堅韌見長,他們這一派化龍后,就會變得格外強大,讓人難以殺死,而且少有弱點。”
雖然在攻擊的手段上略有不足,但龍樹血竭宗以防御見長,而且愈戰愈強,往往是各家上門為之頭疼的對手。
“而且,即便在如此激烈的交手中,他依然沒有完全化龍,看來還保留了不少實力。”
“這下緗羽派難辦了,看樣子戴王是想強逼堇華低頭。”
“鹓鶵所傳,五鳳嫡脈,若是能獲得緗羽派的支持,哪怕是名義上的,對戴王的名聲也是極大的好處,這能讓不少搖擺觀望的勢力倒向他。”
下方的人交流著,天空上的戰斗在經過一番激烈爭斗后終于落下帷幕。
之前化龍的那位‘秋暮銅龍谷’弟子重新變為人形,從天空緩緩降下,只是和之前相比,他的臉色慘白,身形虛弱,最后只得歉然的說出一句‘有負囑托’隨后便坐回山頂空地的角落。
見這位退下,那葉麒麟也從天空緩緩降下,目光掃視全場,再次面向堇華,拱手討教。
“堇華前輩,不知緗羽派內,是否還有與我一戰的弟子,我著實心癢難耐。”和之前相比,他臉上也露出不少得色,看來連贏幾局,也讓他自信許多,不再和之前那般尊重謹慎。
面對這位年輕后輩的挑釁,堇華眼簾低垂,隨后開口。
“司衡,司璇,你們二人一同登臺。”
“是,掌座師姐。”
兩位容貌近乎一致的緗羽派核心弟子拱手,隨后一起走下臺階,迎向那山頂空地上的葉麒麟。
“這下緗羽派是一次派了兩人嗎?”
“雖然有點不合慣例,但以對方那囂張的態度來看似乎也無不妥。”眾人小聲念叨幾句后,目光就關注到那中央的三人身上。
被稱作司衡、司璇的兩位緗羽派弟子乃是雙胞胎,兩人如今都是截天一脈的登臨境超凡者(魔法序列8),在進場后,兩人拔出身后的長劍,隨后宛如相互伴生的紫青雙星,沖向那站立場中的葉麒麟。
驚鴻劍光在空中劃過紫青纏繞的軌跡,來回交錯,在空間上沒有給那位‘麒麟兒’任何躲閃的機會,幾乎是瞬間,凌厲的劍光就在他身上開出數道口子。
“哦,看來緗羽派的前輩還是有點手段嘛,呵呵。”他兩手合握斧柄,順著身側奮力一揮,轉過近乎圓形的弧刃軌跡,將臨近的紫青劍光絞碎。
交鳴斷裂的聲響有如爆竹一般在空中響起,隨后那兩位雙胞胎女子兩人各站一邊,暫且停下。
之前她們握在手中的寶劍,此刻已然節節斷裂,化為碎片,手中只有空蕩的劍柄,而對方也不好過,葉麒麟手中的巨斧也滿是缺口,看上去岌岌可危,似乎隨時都會完全碎裂。
“哈哈,厲害厲害。”雖然夸贊的話語,但總給人一種盛氣凌人的感覺。
葉麒麟將手中的巨斧隨手扔下,目光看向眼前身形綽約的司璇,隨后眼瞳中冒出金紅的光芒,于剎那間化為金色的光點,然后飛向高空,重組為長約百米的暗紅巨龍。
“終于化龍了,看來他也要盡全力了。”下方的眾人抬頭仰望,發出一陣感嘆。
“司北之星——”
“司南之辰——”
緗羽派的兩人也不甘示弱,兩人以手結印,閉目念涌,原本光明的天空陡然暗下,隨后無數螢火般的光點于天地間浮現,緩緩飛舞。
這些光點很快便活動起來,它們蜂擁著向兩人匯聚,然后在兩人身前凝結紫色和青色的閃光劍刃,這星光凝聚的長劍將二人的身形和衣袍暈染,隨后兩人自地面升起,圍繞著天空那血紅的巨龍旋轉飛翔,有如時鐘指針一般。
事實上,這確實也是有關時空的秘術,銀色的鐘盤虛影在天空之頂浮現,而兩人飛行的環形軌跡則一一點亮鐘表上的刻度,然后又慢慢暗淡。
身處這鐘表陰影下的血紅巨龍,只覺自身似乎為無名無形的事物束縛一般,一種遲滯之感浮現。
不可在此久侯!
那暗紅如血的巨龍振翅飛騰,直撲頭頂那緩緩浮現的銀色鐘盤,原本逐漸成型的魔力陣法網絡,也在龍吼的飛撲層層撕裂,化為散落的點點光芒。
“十二星斗,殺!”
原本環繞旋轉的兩人突然停下,然后握劍疾馳,有如劃破夜空的流星,直刺下方的這頭巨龍,但還不是結束,一道又一道紫青的虛影自鐘表的刻度接連飛馳而出,有如殘影幻想一般,共同指向那中央的巨龍。
六青六紫,十二道流星一共匯聚,斜劃過天際,如光柱一般瞬間貫穿巨龍身軀,然后消失。
等到眾人再次抬頭時,那葉麒麟所化的巨龍身上已經滿是血洞,看起來凄慘無比,搖搖欲墜。
“這是……”眾人還來不及感嘆,天上的情景再次發生變化。
“吼——”
血紅的巨龍仰天長吼,暗紅的魔力如墨水般將天空暈染,隨后它身上的各種傷口在短短數秒鐘里就急速收縮愈合,不一會那傷口就再也不見,其血紅如墨的鱗片光潔而堅韌有如嶄新一般。
“可懼,可畏,如此后生,看來龍樹血竭宗后繼有人了。”
天空中那血紅的巨龍再度和揮舞星光之刃的兩人交手,層層光幕破碎,天地間的瑪娜和魔力不斷從四面八方涌來,又在天空化為火焰冰霜,亦或者劍光吐息,來回交織。
層云盡碎,光影絞碎,激烈的戰斗在持續三柱香后,終于落幕。
滿身血痕和燒焦痕跡的司璇,抱著虛弱昏迷的司衡,從天空緩緩降下,慢慢走向緗羽派一眾人的后方,而那被斬斷一只長角的巨龍也隨后落在地面。
雖然這巨龍身上也多是傷痕,但終歸是在慢慢愈合,并不致命。
“哈哈哈,這就是灼日緗羽派的真正實力嗎,果然不凡。”他重新化為人軀,踏步向前。
“多謝前輩指教,讓在下得償所愿。”隨后他話音一轉。
“然,緗羽派諸位既有如此實力,為何不以天下為己任,扶大夏之將傾,力挽狂瀾,而僅僅是孤縮自保,困于這山間呢?”
他緩緩轉過身子,以一副悲憫而嘆息的語氣向眾人開口。
“如此,甚至可惜,可惜啊——”
那一聲長嘆,有如水浪,不斷在這山間回蕩,傳向遠方,以其擴散的聲勢,幾乎能讓大半個回祿洲的居民聽見。
如此反問直逼之下,若今日緗羽派不能給出正面的回應,恐怕是聲譽大跌,為人所輕視,但正面應答,也只有兩個結果,要么答應戴王的邀請為‘匡扶天下’而努力,加入其同盟麾下,要么就是撕毀之前說言,直斷拒絕,不給戴王留任何情面,與之成為仇敵。
之前葉麒麟在大殿問堇華,戴王可為君呼?當時堇華雖然迫于形勢,只答了一個‘可’字,但也是勉強認可了,如今若是再推翻,恐怕是自打其臉。
不得不說,這位手段雖然激烈,令人不愉,但也極大程度上避免了讓緗羽派有機會推脫,長期保持中立不回應的可能,若是緗羽派這邊迫于形勢口頭上答應,一旦定下名分,之后也就難以跳出了。
至于今日的不愉快,那也好說,只要以后是名義上的盟友,總有機會賠禮交好,畢竟也只是面子上的沖突,沒有血仇之類的,放下也不是難事。
之前還覺得這位葉麒麟一時沖動,輕易嘲諷的眾人這下也安靜下來,在場不少人開始窺探那位站立緗羽派眾人中央的女子,想知曉堇華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局面,是勉強答應,還是強硬拒絕。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
就在眾人有些焦躁難耐的時候,山腳下突然傳來一陣宣喊的聲音。
“凝紫照夜宮,到——”
這一聲清喊,打破了現場的寂靜,也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對此,堇華終于慢慢舒展皺起的眉頭,而那葉麒麟則臉色不愉轉過頭,看向山下。
一位位身著紫衣華服,佩劍攜玉的照夜宮弟子徒步登山,有如紫色的層云華蓋,自山腳慢慢升起。
作為緗羽派分出去的支脈,凝紫照夜宮的到訪,并不令人意外,但令人眾人不解的是,為何他們來的這么晚,而且還帶來了如此多的弟子。
這些氣息不凡的紫衣弟子,皆是七階以上的存在,如今聚攏成云,可以說是凝紫照夜宮大半的精華所在了,居然傾巢而出。
“看來,那葉麒麟還得做過一場才行。”
“鹓鶵四脈,如今算是到齊了。”
“也不知道這照夜宮,會派何人出戰。”
“十多年前的夕暮群山之事,讓他們內部元氣大傷,這些年來很少見到其門下弟子在外走動,也不知道今日是誰領隊前來。”
“快到了。”
為首的一行紫衣弟子登上山頂高臺,眾人看向那領頭的面孔,終于有人認出其名。
“熒惑上仙?他是螢燈的師弟,沒想到會是他帶隊前來。”
凝紫照夜宮如今的掌座是螢燈,而熒惑是和螢燈同一師長的師兄弟,兩人關系密切,而在外熒惑甚至能直接代表照夜宮掌座的意志。
“堇華師妹,別來無恙。”這位紫衣華服的男子先是拱手行禮,然后又讓出身位來。
“原來是熒惑師兄,今日是你前來。”堇華稍微感嘆,她也是好些年沒見過照夜宮的這幾位師兄了。
相比緗羽派年輕一代,照夜宮同代這批弟子要大幾歲,在堇華剛入山門的時候,也是被師長帶著見過幾面,對照夜宮的上層這幾位還算熟悉認識。
“是我,不過今日我僅僅是作為陪襯,因為要迎接一位故人歸來,耽誤了些時間,還請堇華師妹莫要怪罪。”說著,他笑著輕揮衣袖,身后山道上,那聚攏成云的紫衣弟子也逐一分開,站立于階梯兩側,留出一道筆直的通道。
“故人?”
堇華面露疑惑,她可不記得有什么故人能讓這位熒惑師兄如此重視,畢竟在上一代師長們接連去世后,他們這代可謂是派中輩分最高的存在了,還能有誰讓他如此尊重呢。
腦海中想著這些,她還是踏前一步,帶著身側的緗羽派眾人來到高臺中央,看向下方的山道。
望著頭頂那突然分開的筆直山道,洛蘭希爾突然有種怪怪的感覺。
明明一開始不是這樣想的,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呢,明明只是在返回派內的途中,偶遇了照夜宮的同門,然后那位熒惑師兄就拉著自己暢談了好幾天,問著自己情況的同時,還說了不少如今王朝的現狀,以及各家上門的打算。
因為沉迷這些事情,她也沒在意時間,畢竟早晚幾天回緗羽派也不要緊,但不想就這幾天里,一隊隊照夜宮弟子從暮山洲趕來,越來越多。
這時她才發覺有些不對勁,于是詢問這位熒惑師兄。
“啊,這個是掌座師兄的意思。”他指的是螢燈,也就是昔日銅燭上仙的后輩。
“掌座師兄說洛蘭師妹在外許久,若是這樣平白空手回去,恐怕會讓人輕視,頗有不利。”
“正好我等也是要登山拜訪,不如就做一回陪襯,以托洛蘭師妹的聲勢。”
“可是,我要這聲勢有何用呢?”洛蘭希爾不解。
“不不不,此有大用。能不能折服鹓鶵四脈,于亂世中,讓四脈同歸一統,就看今日之舉了。”
“昔日黃鳳鹓鶵跨海而來,如今師妹攜東西之學大乘而返,以金雀巫女之名,重定天下山河,就看洛蘭師妹了。”
“別人或許不懂,但我等照夜宮弟子鎮守夕暮群山數百年,再清楚其中情況不過了,既然能壓服并調理清晰這紊亂狂暴的夕暮龍脈,以師妹神女之能,再造五鳳舊事,未嘗不可。”
“還請洛蘭師妹莫要責怪,只是這天下,需要一位新的鳳凰現世。”說完后,他深深的拜了下去。
腦海中的回憶漸漸淡去,洛蘭希爾輕聲嘆息,然后整理好衣裙,緩步踏上這闊別許久的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