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月光清冷,掛在天空,給宋家宅院渡上了一層淡淡的冷光。
人人都有所求。
可所求若是繞城了一個三角形,總歸是有人要被踢出去,姜慕晚成為兩方拉鋸戰的中間點,在宋家與顧江年之間,只能折一方。
且無論她選了哪一方,另一方都會傷筋動骨。
書房、臥室、客廳,三足鼎立。
宋家在這深夜,人人清醒。
一場宴會醉了看戲人,可當事人仍舊清醒著。
書房內,姜慕晚雙手撐在腦袋上,閉著眼,心頭打顫,連帶著渾身都在顫栗。
面龐上的淚水砸在桌面上,開了花,又隱入木質桌面不見。
在首都,她是宋家女,在公司,她是呼風喚雨的女財閥。
在外人眼中,她心狠手辣顛覆家族的姜慕晚。
可唯獨在顧江年哪里,她是自己,什么宋家女,什么女財閥,這些莫須有的頭銜她通通都可以拋棄掉,只做自己。
顧江年成了她的棲息地,似和候鳥遷徙的終點。
在顧江年跟前,她可以委屈,可以無理取鬧,可在外人跟前,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當得成熟穩重。
客廳,宋思知坐在地上目光望著老爺子書房門方向,在這凌晨的深夜豎起耳朵集中精力聽著書房里的動靜,似是怕出現意外。
這夜、凌晨一點過五分。
站在院子里抽煙的宋思慎丟下了手中煙頭,連帶著空蕩蕩的煙盒都丟在草坪上,大半個小時,半包煙下去,這是從所未有的時刻。
也不否認爺爺的話有道理,可也深知顧江年在姜慕晚的人生中到底是何種存在。
宋家的門庭,宋家人的平安都及其重要。
可此生在人世間走一遭,背負的永遠都是家族使命,該是何等的悲催?
人間情,人間愛,難道都不值得我們去嘗試嗎?
宋思慎拉開門進去,忽視了坐在客廳里的宋思知,直接推開老爺子的書房門,望著滿身孤寂與無力近乎要融合在昏暗環境中的姜慕晚:“如果一件事情讓你難以抉擇而又徘徊不斷,證明你心中是偏向他的,宋家給你的是親情是恩情,而顧江年給你的才是人生,回去吧!”
宋思慎的這番話,是壓垮姜慕晚心里防線的最后一根稻草,以至于、在這凌晨昏暗的書房里,滿身孤寂又找不到出路的人似是看見了黑夜中鉆出來的一點點光亮。
于是、本是撐在腦袋上的手緩緩下移捂住了眼睛。
她“嗬”的一聲哭出了聲兒來,渾身哆嗦,纖細的雙手捂著臉面,淚水順著指縫一點點滲透出來,她的哭聲帶著壓抑、無奈、不甘、以及種種難言的苦痛,那嗚嗚聲,比嬰兒的啼哭還漫長。
若此時,顧江年看見了,又該是何等心疼?
若此時,顧江年看見了,還舍不舍得她為了此事兩面為難。
慕晚的哭聲,在夜空中呼嘯而過,夜間大院里值班的人從屋子后方走過,驚出了一聲冷汗。
似是及其害怕似的加快了腳步離開了這個滲人之地,無人敢停下來細探究竟。
宋思慎站在書房門口,望著悲慟的姜慕晚,紅了眼眶,不忍在看,微微側首將視線落向客廳的某一處。
人這一生,總是在舍與得之間徘徊不斷。
而家庭和婚姻什么時候列入了人生抉擇之中了?
人人都是羅密歐與朱麗葉?人人都是梁山伯與祝英臺,那這世間該有多少癡男怨女又該有多少的不得善終?
事業需要善終?
家族需要善終?
感情難道就不需要?
還是說,在感情家庭相媲美時,前者只能占下風?
宋思慎站在書房門口,狠狠的嘆了口氣,而后、邁步向著姜慕晚而去將坐在椅子上的人半拉半抱的拖了起來,擁著她向門口而去。
“人世間的任何一場賭博都有輸的可能,思前想后、考慮在三,權衡利弊最終的出來的答案也不一定是你想要的。”
宋思慎想,宋家人都能平穩落地和遇到一個真心實意把你寵成小孩的人,后者似乎更為艱難。
家族榮耀也好,安危也罷,宋家人的段位已經擺在這里了。
難歸難。
但大家同心協力多走幾步仍舊是能夠到達的。
可一個跟自己情投意合的人,不是你多走兩步就能遇到的。
宋思慎想帶姜慕晚離開,并且也付出了行動,他半擁半抱著人離開書房時,坐在地上的宋思知猛地起身,許是坐久了,腿麻了,踉蹌了一下,但這人一秒未曾耽誤,跌跌撞撞的朝著宋思慎奔過去,伸手鞥扯住姜慕晚的另一只手背,望著正情緒高漲的宋思慎:“你瘋了?”
“要是一腔熱血滿腔孤勇能解決問題那有梁山伯和祝英臺什么事兒?”宋思知多想了那么一分,試圖在宋家和姜慕晚的婚姻中找到一個平衡點,讓她不至于處在這個檔口兩面為難,也不用舍誰選誰。
宋思慎滿身冷怒,伸手撫開宋思知落在姜慕晚手中的爪子,怒斥她:“你懂什么。”
“宋思慎 —,,”宋思知的咆哮聲在身后響起。
二樓主臥一聲細細的開門聲被她的咆哮聲掩住。
“你今日帶她走了,宋家的門往后她可就再也進不來了,為一人而舍棄全家,你是有多大的勝算才敢這么毅然決然的帶她回c市?人世間的任何一場賭博都有輸的可能,如果她今天出了這個門,輸了、也就再無退路了。”
宋思知的話,太過清醒。
清醒的讓本就處在絕望中的姜慕晚又多了幾分顫抖。
她用宋思慎說過的話來堵他。聽起來,是那么的有道理。
“什么是贏?贏的定義是什么?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有所求,你獻身科研求成果,我置身娛樂求名氣,宋蠻蠻置身金融求利益,你現在這番話賊他媽的令人作嘔,比吃了潲水桶里發了臭味的飯菜還令我惡心,你用自己求科研的心態來要求一個求利益的商人,你知道這叫什么嗎?你拿著一根破草詢問一個瀕臨餓死的人這里面有何藥用價值,道不同不相為謀,志不同不相為友,念不同不相為勉;行不同不相為攜,宋思知,你懂個屁。”
“你以為人生是寫作文?老師給你一個中心思想你展開主題探討、論述,繞來繞去都能回歸主題得出總結?宋思知、人生沒有定數,我也好,你跟宋蠻蠻也罷,我們這輩子唯一的定數就是生在宋家,其他的未知數都值得我們去經歷。”
“人生是沒有定數,但也得以取最大數值為基準,”宋思知并不準備站在宋思慎的立場去支持姜慕晚,因為這種支持無異于是將他往孤家寡人身上推。
不是明智之舉。
“我不想聽你瞎比比,”宋思慎打斷了宋思知的話,拉著姜慕晚往大門而去,腳下生風,步伐急切。
宋思知見此,猛地抬步追上去,眼見二人已經行至別墅屋院落里,她揚聲大喊:“你帶宋蠻蠻回c市頂個鳥用,若真那么有情有義難舍難分就該過來一起承擔壓力,而不是讓她一人抗住這一切,如果顧江年看著你身陷囹圄而置之不理的話,那么這個男人你要他也沒什么鳥用,
伴隨著宋思知的喊聲,處于餛飩中的姜慕晚緩緩抬頭看到了立于二樓陽臺的身影。
宋蓉仍舊是那身旗袍在身。
站在陽臺上望著姜慕晚,低垂的眼簾帶著些許隱忍。
母女二人,一上一下隔空相望,無言、但也足以讓姜慕晚心痛難耐。
宋思知跟宋思慎的一場爭執止于此。
止在這場隔空對望中。
宋蓉此時、站在姜慕晚眼前,身形未動,但內心的驚濤駭浪,半分也不少。
當擔憂和害怕席卷而來時,她竟然生出了哪啊么幾分不該有的冷靜。
夜風習習,月明星稀。
尾夏的夜晚,蟬鳴鳥叫聲仍舊接連不斷。
擾亂著這母女二人的心緒。
哽咽變成了無聲落淚,姜慕晚站在院落里,望著宋蓉,內心的糾結與掙扎仍舊在撕扯著她的心扉。
她想要顧江年那份獨特的呵護沒有錯。
可宋蓉生養她又護她半生安穩,若轉身走了,她此生、只怕都會永久的活在自責與愧疚中。
在懊悔中度日如年。
擇誰、都是錯。
擇誰,都會后悔。
一如宋思知所言,她不能保證自己此生只贏不輸。
她的人生中,最大數值是宋蓉,是宋家。
凌晨一點二十五分,姜慕晚站在院落里,望著宋蓉,伸手撫開了宋思慎落在自己臂彎上的掌心。
此舉、無疑是在告知眾人,不走了。
“宋蠻蠻,”宋思慎見此,低聲喚她。
后者低垂首,眨眼之間,眼眶中淚水砸到地上,潤入土地中消失不見。
她抬步,向著屋子緩慢前行。
此舉,是選擇、亦是妥協。
而于顧江年而言,是拋棄。
人們在選擇中迷失自己,又在選擇中找到自己,這個過程總是在反復中來回徘徊。
09年9月,顧江年正在翻越人生的第二座高山————婚姻。
晨起,余瑟提著一籃柿子牽著那只柯基犬來了顧公館,因著時間尚早未想打擾這夫妻二人,想著來看看便走。
不想將進屋,便見顧江年穿戴整齊從二樓下來,眼底青黛盡顯,渾身散發著熬夜之后的倦意。
余瑟從蘭英手中接過水杯遞給他,溫聲問道:“又熬夜了?”
“恩、”顧江年接過余瑟手中的水杯,喝了口水,溫溫淡淡的應了聲。
“起這么早,是又要出差?”余瑟顯然已經摸透了顧江年的生活習慣。
后者點了點頭。
余瑟望著他,字里行間帶著些許嗔怪:“結婚了就以家庭為重,老是這般居無定所三天兩頭往外飛,蠻蠻難免會有意見。”
提及姜慕晚,顧江年心里一緊,一口氣哽在喉間有些難受。
他想著那個小潑婦徹夜難眠,那個小潑婦呢?
“我心中有數,”顧江年點了點頭,將杯子遞還給余瑟。
隨即伸手攬著余瑟的肩頭往屋外而去,柔聲道:“竟然來了,就多住幾天,院子里的果樹也該清理清理了,否則一場雨下來都糟蹋了,蠻蠻也出差了,家中無人、你也可清凈。”
余瑟本想在斥那么一兩句,聽到顧江年說姜慕晚也出去了,這話、就止住了。
臨出門前,男人未急著走,站在院子里抽了兩根煙,余瑟站在院落里瞧著她,低聲詢問蘭英二人是否吵架了。
蘭英搖了搖頭,說沒有。
且又心想,似是好久未曾見二人吵架了。
六點將過,顧江年離開顧公館。
而這方,八點整姜慕晚從迷迷糊糊的睡夢中睜眼,望著房間里潔白的天花板微微失神,她起身,平靜的像個未曾歷經昨夜那番抉擇的沒事人似的,將客房里的被子鋪平,收拾好。
行至走廊的另一端敲響了宋思知的房門,擰門進去,在宋思知的注視下換衣服,化妝,收拾出一個得體而又足以掩人耳目的妝容。
宋思知靠在床上抱著被子望著姜慕晚的一舉一動,直至她擰開一支鮮艷的口紅抹在自己唇上,隨即又將口紅丟進包里。
“要出去?”
姜慕晚恩了聲,算是回應。
“回c市?還是?”
“去趟公司,”她言。
“你這么下去,爺爺問你怎么辦?”宋思知隱有擔憂。
“我能躲一時,能躲一世?”
姜慕晚這日清晨,平靜的可怕,不像是個正在歷經大風大浪的人,相反的,昨夜發生的種種到了今日好似都自動煙消云散了,在她身上,看不出丁點影子。
僅是一夜之間,判若兩人。
姜慕晚提包下樓,宋思知在身后緊跟上去,隨手撈起一件外套套在睡衣上,樓下,長輩們都以起身。
宋思知望著姜慕晚下樓,看著她同家人打招呼。
而家人均是一句句的回應。
晨起,餐桌上,宋家人并未秉持食不言寢不語這樣的原則,但這日的餐桌格外安靜,安靜過的令人感到窒息。
俞瀅跟宋譽溪坐在這日都未曾開口言語。
都極有默契的保持沉默,也似是看出了宋蓉正在醞釀情緒。
“去c市?”這簡短的三個字,宋蓉權衡了許久才言語出來。
“去趟公司,”她原以為姜慕晚會排斥,亦或是不開口言語,可顯然,是她多想了。
她很坦誠,坦誠的令宋蓉不得不去多想那么一兩分。
“c市那邊 “一步一步來,”姜慕晚阻了宋蓉接下來的話,大抵是知曉她說起來為難而自己聽起來也難過,所以、她及其沒有禮貌的截胡了宋蓉的話,這在之前,是極少見的。
不待宋蓉開口,姜慕晚及其平靜的訴說道:“我跟顧江年有些利益往來,整理干凈了才好脫身。”
這個利益往來,且還不是一般的利益。
“需要幫忙嗎?”這話,是俞瀅問的。
姜慕晚聞言搖了搖頭:“你們幫不了。”
“很棘手?”俞瀅又問。
她想了想,棘手嗎?不算。
連本帶利還錢就行了,雖然十一個億的數額有些龐大。
“不算,錢還上就好了。”
“多少?”
“連本帶利十一億兩千萬,”姜慕晚平靜告知。
好似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也沒什么可掩藏的了,索性,將困難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十一億兩千萬于一個上市公司的資本家而言或許不是什么大數目,但對于一個兩袖清風、廉潔奉公潔身自好的人而言是筆龐大的數目。
于姜慕晚而言,也不是沒有難度。
她雖掏了老爺子的家底,但那家底,全部用在了華眾上,且即便沒用在那上面,她也不敢將這筆錢作為正經錢還給顧江年,而顧江年約莫也是不會要。
畢竟、不是從正經渠道來的。
姜慕晚一句話讓宋家人都呆住了,十一億兩千萬。
不是一筆小數目。
一時間,一屋子人滿面驚愕的望著她,有些難以置信,直至終了、還是宋譽溪問了一句:“有困難?”
姜慕晚點了點頭:“需要花點時間。”
她抬起杯子喝干了最后一口豆漿,而后起身,望著宋蓉跟老爺子道:“我去趟公司。”
八點二十五分,姜慕晚離開宋家。
前行的步伐干凈利落,與昨日不同。
那是做出決定之后的干凈果斷。
外人看著如此,可姜慕晚自己知道,有些事,只是埋得緊。
黑色的奔馳駛出院門時,手握方向盤的人狠狠的松了口氣,逃離壓抑氣氛之后的輕松感。
姜慕晚走后,宋家客廳的沉默被俞瀅打破,她抄起餐桌上的紙巾盒朝著宋思慎砸去,怒聲質問:“你姐個那位顧先生的利益往來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宋思慎知道,敢說嗎?
不敢。
說了、他死路一條。
姜慕晚跟顧江年除了離婚也沒第二條備選路可走了。
“我哪兒知道?”宋思慎叫嚷著。
“你真不知道?”俞瀅追問,且猛的站起身子越過桌子想去抽宋思慎。
“商場上的事情我哪里懂?即便我懂宋蠻蠻會告訴我?”宋思慎躲著俞瀅的巴掌叫喚著:“我又不是她們公司股東,我哪里知道這個?”
當初,姜慕晚創建達斯時,本是有意將宋家人都拉進去的,但老爺子拒絕了。
言辭有理有據,只言宋家當前這一輩和諧恩愛不會生出二心,若往后企業做大子孫后輩利益熏心難免會引起斗爭。
不妥。
再者、宋家做科研,處處需要用錢,這筆錢本該國家撥下來,若是入了達斯,難免會被有心人言語。
是以姜慕晚的達斯里,沒有宋家人的存在。
所以,她才能瞞天過海的跟顧江年維持了長達一年的夫妻關系。
俞瀅忍了許久的氣今兒全撒宋思慎身上了,姜慕晚在,她不好發作,一來、怕增加矛盾,而來怕大家心里不好受。
姜慕晚這日將一離開,俞瀅就開始動手了。
“老先生,”餐廳里俞瀅的怒罵聲不斷。
管家接了通電話過來,站在餐室門口望著老爺子開口道:“院門口的警衛亭來電話說有位顧先生來訪。”
轟隆、一道悶雷劈到了宋家人心頭。,
整個餐廳安靜的可怕。
宋家人往來的人親朋好友之中無人姓顧,而這位顧先生在此時出現,難免不讓眾人多想。
老爺子靠在餐椅上的背脊微微挺拔了些許,蒼老多的嗓音開口問道:“顧什么?”
許是警衛亭里未曾告知,老管家轉身撥了通電話回去,數秒之后告知道:“顧江年。”
他自也知曉顧江年三字于宋家而言意味著什么。
是以說出來時,有些抑不住的輕顫。
老管家口中顧江年三個字落地時,宋思知跟宋思慎二人隔空對望了眼。
心中所思所想大抵想同、。
“請進來,”老爺子沉聲開口。
多年素養擺在這里,即便此時宋家人聽到顧江年這三個字就頭痛不已,他用的仍舊是這個請字。
“父親,”宋蓉錯愕,隨即開口喊到。
“我倒要親眼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叫我宋家的姑娘左右為難的,”言罷,老爺子起身往沙發上而去。
上了年歲的人即便臉上爬滿了皺紋,腰身也依舊挺拔。
向著客廳而去的步伐一步比一步堅硬,平穩的土地被他踏出了上戰場的感覺。
09年9月十一日晨間,顧江年乘專機前往首都,直接奔赴宋家。
原地等著挨打素來不是他的性格,被動等著被姜慕晚踹他也不能接受。
是以這日,他站在了宋家門前。
宋家屹立首都多年,政客、商人、學者所見之人數不勝數。
或出類拔萃或天資聰穎或人中龍鳳。
或儒雅或高貴。
可今日見了顧江年,當這個而立之年的男人一身黑白搭配的經典正裝出現在宋家門前時,除去宋思慎,所有人都驚愕了一把。
顧江年身上有著年少歷經一切而后沉淀下來的沉穩,亦有著商界巨亨的精英氣質,除此之外這人身上還帶著些許難得的匪氣。
顧江年跨步進宋家客廳時,宋家人除去已離去的姜慕晚,均是坐在沙發上,審視著這位不速之客。
“宋老,”顧江年望著坐在首位的老先生點頭,且客客氣氣的喊了人。
“顧先生,久仰大名,”老爺子到底是歷經世事,雖被顧江年周身氣質引去了那么幾分神思,但也極快的回了籠。
“不敢當,”顧江年的圓滑世故不比在場人差,老爺子的這句略帶嘲諷性的久仰大名被他順勢給擋了回去。
不待宋家人言語,顧江年抱著求和的態度讓語氣軟了一分:“許久之前便想前來拜訪,奈何機不逢時,今日貿然前來打擾,還請諸位長輩莫要見怪。”
顧江年的一句機不逢時讓宋蓉望著他的眼眸深了幾分。
真是好一個機不逢時。
“顧先生未有三媒六禮將我宋家姑娘娶回家,如今倒是希望我們莫要見怪了?”老爺子望著顧江年的目光并不友善。
“晚輩今日前來,正為此事。”
“顧先生此行來是想三書六禮四聘五金的將我宋家姑娘明媒正娶的娶進門?”宋蓉在顧江年的話里聽到幾分強硬的霸道。
那句晚輩今日前來正為此事雖說姿態謙卑話語也算溫軟,可聽起來卻有那么幾分強勢。
正為此事?
倘若宋家人沒有發現二人的這場婚姻,他能為此事而來?
遲來的禮儀比草賤。
他顧江年,倒是有那么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顧江年誠懇的點了點頭:“是這樣。”
從進屋,除去那句不敢當,顧江年的姿態算得上是謙卑有禮,但大抵是這人氣場在,即便是他秉持著和解的姿態來的,也仍舊讓宋家人覺得不舒適。
“倘若我不愿意呢!”宋蓉反嗤他,本還算是壓制的火瞬間高漲了那么幾分。
宋蓉的排斥在他的意料之中,顧江年并不惱火。
望著宋蓉,用同余瑟說話的那股子溫淡道:“如果這是蠻蠻的意思,我尊重她的選擇。”
反言之,如果不是。
誰說都不作數。
“顧先生今日是來宣誓主權的?”老爺子沉冷的嗓音打斷了顧江年跟宋榮光的對峙。
“晚輩今日前來,是來求和,求宋家能將姑娘嫁給我;亦求宋家能認可我顧江年這個人,更求宋家能成全我跟蠻蠻二人。”
顧江年一句話,帶出了三句求,且每一句都帶著誠懇。
“晚輩深知宋家在蠻蠻心目中的地位無可取代,也深知諸位對我顧江年這個人隱有微詞,盡管知曉我在諸位心中或許是人販子一般的存在,也知曉諸位對我的厭惡程度,但我還是來了,不為別的,只為了不讓蠻蠻為難,在家庭和婚姻中做抉擇這樣的事情本該是男人來承擔的壓力,我也不愿蠻蠻一個人抗下所有。”
“晚輩不說自己殫見洽聞也夠不上經明行修四字,但對于宋家沒有分毫算計,不會同賀希孟那般對宋家有所求,更不會惦記宋家的深厚名望,我顧江年雖算不上光明磊落坦蕩君子,但也不會干那些齷齪且令人作嘔之事。”
這番話,進退得當,叫人找不出破綻。
老爺子望著顧江年的目光從一開始的如常帶了幾分打量與審視。
商人他見過許多,但如顧江年這進退得當的小輩,少見。
早年間他欣賞賀希孟。
而眼前這位顧先生,話語水平比賀希孟高出不是一星半點。
一身不卑不亢的謙卑之態拿捏的極好。
先是一番懇切言辭告知眾人他對慕晚的感情,再是言之鑿鑿的表忠心。
顧江年的那番話,點明了賀希孟。
言辭之間就差之間說靠宋家翻身這么丟臉的事兒他瞧不上也不會干。
他跟宋蠻蠻在一起圖的是她這個人,而并非宋家。
他今日登門拜訪也只因宋蠻蠻。
老爺子望著顧江年時,腦海中出現了如此一句話:但見丹誠赤如血,誰知偽言巧似簧。
若非知曉他跟席家走的近,老爺子只怕是要信了他這番赤膽忠誠之言了。
可若是不信,這人一年之久都未做出何等過分之事。
是以顧江年這番話,老爺子信了五成。
“大言炎炎,小言詹詹,顧先生對自己很有信心,”老爺子伸手接過老管家遞過來的茶杯,未急著動作,問道:“就不知顧先生對你身后人是否也如此有信心。”
老爺子一番話出來,顧江年眼簾微動,顯然,老爺子調查過他,且還不淺。
“我不太明白老先生的話是何意思,”
老爺子端著茶杯不輕不重的撥著茶蓋:“顧先生很坦蕩,但我宋家的姑娘不能嫁給只坦蕩的人。”
“宋老需要的是清白,一個與宋家家世相當且又獨善其身的清白人家,是嗎?”顧江年問,而后將昨晚那番話又重新翻了出來:“晚輩結識什么人,交什么朋友這等事情不能左右我的婚姻,倘若宋老只因我跟席修澤的同學之情而全盤否定我這個人亦不成全我跟宋蠻蠻這場婚姻的話,那晚輩只能說一句、我還挺冤。”
禮過了、便是兵了。
顧江年在老爺子提及他身后人時便不打算在同她們有禮有節的的交談了。
這也是在宋家,當著長輩的面。
尚且還有幾分隱忍,若是在別處,只怕沒這么好的脾氣了。
顧江年直言了當的將席修澤幾個字言語出來時,老爺子也好,宋家人也罷無疑是多瞧了他一眼。
此情此景,顧江年是那般的坦蕩,到顯得她們有那么幾分不近人情了?
他還挺冤?
老爺子放下手中茶杯,笑了:“顧先生冤不冤我不知曉,但我宋家若是因此被拉下水,確實是挺冤的。”
“顧先生今日屈尊降貴的登門拜訪,怕是做了無用之功了,”老爺子的話近乎直接了當的告訴顧江年,求成全、癡心妄想。
宋家人不會成全他與姜慕晚的婚姻。
而這等回應,在顧江年的意料之中,他的坦蕩換來的是宋家的謹慎。
換言之,這場交談,二人都只交了半分心。
顧江年點了點頭,那壓了許久的上位者氣息也就此展開,他望著老爺子:“意料之中。”
他緩緩將手中的杯子擱在桌面上,又道:“既然禮不成、那便只能兵了。”
正所謂,先禮后兵。
------題外話------
已替換、以后看見手動防盜章節就證明鎖住了,到點替換、
明天依舊八千更、晚上十一點一次性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