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越一愣,猜測道:“你可是方才遇到什么人了?”
“什么人?”白梨苦澀地笑了笑,“什么魔吧。”
蘇越聞言十分震驚,驀地站了起來,緊張道:“是鶴淵!?”
白梨苦笑,點了點頭,無力地抬起自己手,伸向蘇越。
蘇越不解。
白梨嘆了口氣道:“讓我看看你的胳膊。”
蘇越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白梨將右手的袖子拉起來,仔仔細細翻看了一遍,不曾找到。
她又拉過蘇越的左手,將袖子挽了起來。
蘇越有些疑惑地問道:“你在找什么?”
白梨指著他胳膊上一處淡淡的疤痕道:“在找這個。”
蘇越低頭看去,是一個牙印,記憶涌來,他不由地心中一顫。
這個是……當年。
那個時候蘇越還小,平時還能吃點百家飯,但已經無家可歸,只有赤嬰會照顧他。
也正是因為這個,蘇越對狐貍的印象很好。
那一日在山中閑逛,聽到有凄慘的叫聲,蘇越頓時就認出來那是只狐貍在叫。
于是蘇越連忙順著聲音找去,見到的,是在一個巨大的捕獸夾中,一只雪白的小狐貍,正驚恐地望著來者。
蘇越人小,掰不動那個捕獸夾,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松開一點點。
小狐貍以為蘇越是設下陷阱的人,聽到了聲響才過來抓自己,情急之下狠狠咬了他一口。
正是這個位置,左手的胳膊。
當時手臂瞬間血流如注,小蘇越也是疼得齜牙咧嘴。
心說這個小狐貍看著小小一只,咬起人來怎么這么狠。
蘇越不敢再靠得太近,愣是在附近找了根樹枝,離得遠了些將那個捕獸夾給撬開了。
這一撬開,小狐貍只覺得自己腳跟一疼,但是卻松快了不少。
抓緊機會,小狐貍立刻忍著劇痛開溜。
不過跑了一會兒回頭,竟然發現那小男孩沒有追上來,反而是捂著手臂血淋淋的傷口沖自己笑。
小狐貍愣了愣,好久才反應過來,他原來是來幫自己的。
在鶴淵的魔靈之中,白梨看到了自己對鶴淵哭訴的一切,其中就提到了自己曾咬過蘇越一口。
看著蘇越胳膊上淡淡的疤痕,白梨的心已經涼透了。
都是真的,全部都是真的。
她的眼淚啪嗒啪嗒,一滴接著一滴地落在蘇越的胳膊上。
蘇越輕輕摸摸她的小腦袋,輕聲問道:“你是怎么遇到鶴淵的,他有沒有對你做什么?和我說說好嗎?”
白梨被喚回神來,松開了蘇越的胳膊,抹了一把淚,卻沒有開口回答。
蘇越蹲下身,在白梨的面前看著她,卻明顯能感覺到白梨在躲避自己的眼神。
他突然意識到,白梨知道看著他的眼睛就會說實話這個事情,如今大概不愿意再相信他了。
蘇越嘆了口氣,站了起來:“你若愿意說,我聽著,你若不想說,那就不說。我會一直陪著你,你不要不相信我,好嗎?”
白梨低著頭不發一言,腦袋抵著蘇越的腰間。
蘇越輕輕抱著她,充滿愧疚地道歉道:“瞞著你是我的錯,我確實是害怕,害怕你回想起那些事情,妖靈會再次失控。我不想你再受到任何傷害了,我也沒有想過會有這么一天……”
白梨在蘇越的懷里吸了吸鼻子,久久不語之后,還是將如何入睡,遇到阿蒙,一路追到山腳下的市集,如何撞到鶴淵,都仔仔細細與蘇越說了一遍。
“鶴淵和我說,我師父剔除我記憶的方法,是將我的妖靈全部敲碎,剔除記憶之后再拼湊起來。可是我的妖靈比尋常妖靈更加緊密,這等撕裂妖靈的痛苦,要長達幾年。”
“師父這么疼我,是多么不愿意我帶著這些記憶活下去,才會愿意讓我吃這樣的苦。在他看來,曾經殺人如麻,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污點。”白梨喃喃地說著,眼淚平靜地流。
“鶴淵還和我說,這世間沒有眾生平等,”白梨的目光沒有焦點,茫然地看著遠方,“如果有,為什么兔子殺了草植,吃了草植,我殺兔子,殺了老鼠吃就是對的,而殺人取靈就是錯的。”
蘇越認真聽著白梨說話,并沒有開口。
“如果是這樣,那我何必在意殺人,我師父又何必在意我殺過那么多人……”
“不是這樣的。”這時候,蘇越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白梨抬起頭來,有些困惑地看著蘇越:“你說什么不是這樣的?”
“我說鶴淵的話是錯的,”蘇越眼神堅定,“眾生平等,并不是這樣理解的。”
白梨眨了眨眼,等著蘇越的解釋。
“眾生平等,是一個周而復始的輪回。比如你說的兔子吃草,你吃兔子,可你死后化作肥料,草又會因你而茂盛。這就是一個周而復始的輪回。”
白梨有些不解地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你殺兔子,只是為了果腹,為了活下去。反之,你若不殺兔子,你就會餓死,而兔子沒有天敵,就會瘋狂繁殖,最后草木殆盡,兔子餓死,這世間便沒有那么多生靈存在了。你說是不是?”
白梨有些明白了蘇越的意思,茫然地點了點頭。
蘇越繼續說道:“可是殺人不一樣。鶴淵殺人,是為了取人靈讓自己更強大。這并非是輪回的一個必要的節點,而是為了滿足他的一己私欲。”
聽到這里,白梨低下了頭,小聲地嘟囔道:“我殺人,也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即便我殺兔子沒有錯,可是殺人……只為了救你,還是錯的。”
“是錯的,”蘇越放低了聲音,“所以你師父剔除了你的記憶,不僅僅是因為你自己也知道這樣不對,若是記憶在,你會一輩子痛苦地活下去。更是因為你師父知道你本性善良,帶著你學醫濟世,也是彌補從前的罪孽。”
白梨撇了撇嘴,險些又哭出聲來。
想了好久,她才鼓起勇氣抬頭問道:“我……到底殺了多少人?”
蘇越一愣:“鶴淵沒有與你說嗎?鶴淵的記憶中,你沒有看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