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寂靜無聲,寧櫻專注地盯著手中的刀尖——不一會兒,終于將整整一小碗櫻桃全部都去了核。
她在盆中洗干凈了手上的櫻桃汁,又將手在粗布帕子擦了擦,忽然想到之前的賞賜之中,有一只淡粉色的琉璃盞——大小和形狀用來裝這道糖酪澆櫻桃估計正好。
她立刻就讓清揚去找了。
不多時,琉璃盞被捧了出來——晶瑩剔透的琉璃盞透著淡淡的櫻粉色,琉璃盞邊沿也做成了花瓣形狀。
寧櫻手腕一揚,把小碗里的櫻桃倒進去。
正好堪堪倒了八九分滿。
還有一點空間,正好留給一會兒準備澆上去的糖酪。
婷兒在旁邊打下手,生起了梅花爐。
寧櫻動作利索地將一整碗糖蒸酥酪都倒進了鍋里去。
小小的火苗滋滋地舔著爐邊。
酥酪遇熱受溫,本來是半凝固狀的,很快就融了一些。
這加熱的時間絕不能長——只過了一瞬,寧櫻很快就讓婷兒滅了爐火,將溫涼的酥酪均勻地澆在了櫻桃上,放在一旁晾涼。
她轉身從旁邊的調料小罐子取了蔗糖塊,扔進鍋里,利用小鍋的余溫,將蔗糖塊融成了清甜的蔗糖漿。
然后將蔗糖漿均勻澆在櫻桃和酥酪上。
熱乎乎的蔗糖漿一遇到冷糖酪,立即收干了。
寧櫻扶穩了琉璃盞,左手輕輕轉動,右手控制著速度,用一只干凈的小勺,慢慢將糖漿流淌下的邊沿整理成花瓣形狀。
最后,她讓清揚將櫻桃筐里,包著棉布的冰塊拿來,隔著琉璃盞冰鎮一會兒,使之固型。
這樣,一道糖酪澆櫻桃就做好了。
糖酪肥濃滋潤、凝白如雪;櫻桃鮮甜多汁,果香四溢。
紅白兩種顏色配在一起,鮮艷分明,有點像草莓冰淇淋蛋糕。
婷兒在旁邊看的眼睛都直了。
寧櫻都快舍不得插上小銀勺了!
紫禁城。
兆祥所旁,尚書房。
康熙二十三年時,康熙帝將皇子開蒙讀書之處,選在乾清宮東南側蕪房,謂之尚書房。
因為“尚”“上”兩字通用,也有叫上書房的。
此處門向北開,一共五間,供皇子讀書所用。
最東邊的一間書房是有后門的,旁邊就是長廊圍著的花園。
此時晴光滿窗,花枝伸展進窗格子里,撩撥了一屋的春光。
年紀小一些的阿哥們坐不住,在椅子上蹭來蹭去,不免轉頭看向窗外,口中雖然還在念著書,心思卻早已經飛到了外面。
四阿哥正襟危坐,一副心如止水的樣子,專注地盯著面前的課本。
紫禁城中,皇子們大約長到五六歲年紀,就得進尚書房讀書,學習功課。
但是學到什么時候才能離開尚書房?
卻從來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
其實大部分皇子到了十五歲,就要分封爵位,緊接著,就是搬出阿哥所,自個兒在外面建府、娶親。
按常理來說,雖然還是十幾歲的少年,但既然已經成家立戶,那就是大人了,不必再去尚書房。
但實際情況并不如此:因為康熙自己童年多舛,因此他坐穩了江山之后,下決心要為皇子們找天下最好的老師開蒙讀書,還會經常考察皇子們的課學情況。
皇子們稍有懈怠,便會遭到康熙的斥責。
所以絕大多數剛剛分封后的皇子,還是老老實實地去尚書房念書,精進功課。
所謂“寒暑無間,雖婚娶封爵后,讀書不輟”,指的就是這種情況。
四阿哥和幾個稍年長的阿哥們讀著讀著,忽然就發現身邊幾個小弟弟們全都沒影了。
原來方才,趁著師傅和哥哥們埋頭讀書,幾個年紀小一些的阿哥們一個接著一個,無聲無息鉆出去了。
大家都在旁邊花園里玩嗄拉哈了。
嘎拉哈是滿語,意思是羊的膝蓋骨,也叫羊拐。
這個游戲就用羊拐做道具——別看道具簡單,卻很有意思,百玩不膩,也是滿族的傳統游戲。
因為怕師傅聽見動靜,幾個小阿哥都互相提醒著,閉緊了嘴巴誰都不出聲。
可苦了旁邊的小太監們,擔驚受怕,作揖磕頭,只差沒抱起幾個小阿哥回去了。
不多時,師傅果然在書房里拍了桌案,氣惱地叫起來:“人呢!”
十四阿哥胤禵才七歲,聽見動靜,吭哧吭哧忍著笑直樂,小手扯住旁邊十阿哥胤䄉搖晃:“十哥哥!師傅著急了!”
十阿哥比他大上五歲,雖然淘氣,秉性里卻還是個老實孩子。
他出身尊貴,外祖父是遏必隆,生母是溫僖貴妃鈕祜祿氏,親姨是康熙第二任皇后——孝昭仁皇后。
這種組合——基本上除了太子,皇阿哥里沒人越得過他。
也就是因為母家太尊貴了,從小養的教條也多,弄得十阿哥遇事總有些不自覺的拘手拘腳。
一聽師傅叫,十阿哥有點慌了,立即收起了嘎哈啦,轉頭看著九阿哥胤禟:“九哥,咱們回去罷!”
九阿哥和十阿哥同歲,都是康熙二十二年生人,卻比十阿哥膽子大得多,主意也多的多。
聞言,他轉了轉眼珠子,滿不在乎地一搖頭道:“怕他作甚!”
十阿哥站起來,扯著九阿哥袖子就硬把人扯回去了。
十四阿哥雄赳赳,氣昂昂地跟在后面。
到了屋子里,師傅瞪著眼,看九阿哥一臉桀驁。
師傅胡子都氣得抖起來了。
你還有理了不成?
他手里緊緊握著戒條:這戒條還挺新,不常用——雖說皇上一再對阿哥們強調尊師重道,但畢竟眼前這些大大小小的男孩子們都不比尋常豪富子弟。
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打罵。
但是真的氣上頭的時候,他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讀書!”師傅一瞪眼睛,大聲吼道。
九阿哥一臉憊懶地坐了下來,果然翻開書卷讀起書來,他放開喉嚨,跟唱歌一樣,聲音越喊越大。
好家伙,這是示威來了!
十四阿哥看熱鬧不嫌事大,伸出小手捂著嘴,在旁邊吭哧吭哧直樂。
九阿哥不但放開了嗓子讀書,還配上了動作——繡金織錦的袍袖在桌上拂來拂去,沾染上了墨汁,隨著動作四處飛濺。
師傅猝不及防,臉上就被沾上了幾滴黑乎乎的墨點子。
十阿哥猛地捶了捶手,連連嘆氣,話也不敢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