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看四阿哥沒說什么,心里倒是有些著急。
她眼神閃爍了一下,抬頭微笑著道:“周氏,有奴才在,這兒不用你伺候了,你替四爺也上一份芙蓉羹,然后就去歇著吧!”
周氏剛才湊在福晉這兒伺候,離著四阿哥極近,又聞到四阿哥身上混合著男子氣息的淡淡沉水香,早就已經一顆心怦怦亂跳,這時候又聽福晉讓她給四阿哥上芙蓉羹。
周氏知道——這是福晉在給她創造機會了,把她往四爺面前推呢。
多難得的機會!
屋中眾人也不是傻的,聽著福晉方才刻意的一通話,再看看這周氏通身的打扮……
衣裳,首飾,發型,妝容……
這是在學誰,又在模仿誰?
誰看不出福晉的企圖呢?
李側福晉在旁邊,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她慢慢地放下了摟著二格格的手,正襟危坐在席位上,眼光只是冷冷地瞧著周氏,目光里盡是鄙夷與憤怒。
周氏也感覺到了,戰戰兢兢地抬頭望了一眼李側福晉的方向。
結果就正好撞上了李氏的目光。
李氏微微瞇起了眼睛,正冷冷地審視著周氏。
平日里侍妾們衣著寒酸,不敢打扮,她倒也沒看出來。如今周氏被福晉抬舉了,這么仔細一穿戴,李側福晉才發現——周氏長了一雙勾人的眸子。
這種眼型,不上妝的時候瞧著平庸,一上妝,頓時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眼皮薄,眼尾微微向上揚,黑潤潤的。眉眼的妝看樣子是仔細暈染過的,襯托得她眉如遠山,星眸迷蒙,顧盼之間藏著無限欲說還休的風情。
李側福晉眼里都要噴出火了。
周氏畢竟只是個侍妾,身份低微,縱然有福晉撐腰,也是小心膽怯慣了的。被李側福晉這殺人的目光一瞪,心口頓時猛地一跳。
她緊張了。
緊張的后果就是手一抖,一盞芙蓉羹晃了晃,險些灑了出來。
幸虧華蔻在旁邊眼疾手快,伸手就搶住了杯盞。
饒是如此,杯盞里的芙蓉羹還是灑了一些出來——好巧不巧,正好潑在了蹲在四阿哥腳下的墨痕的小腦袋上。
墨痕腦袋上有點癢癢,剛才正用小爪子抱著四阿哥的靴子蹭狗頭,結果不料天降熱羹。
它被燙得用小爪爪抱住腦袋,嗷嗷地叫了起來。
負責照顧墨痕的小太監兒嚇得趕緊就跑了過來,抱起墨痕,扒開它的毛仔仔細細來回看了幾遍,然后才給四阿哥匯報,說沒有大礙。
福晉快被周氏氣死了,但還不能太露出痕跡。
她轉頭看了一眼四阿哥不快的臉色,隨即勉強維持著臉上溫柔的笑容,深深看了一眼周氏,帶著笑咬牙道:“下去歇著吧!”
華蔻過來,趕緊拽了拽周氏的袖子,就帶她下去了。
宋格格低頭只用勺子攪著芙蓉羹,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沒在她眼里。
周氏被華蔻從正屋帶著到了后面,早已經急得紅了眼圈。
她拉扯住華蔻就道:“是我無用,倒是辜負了福晉的一片苦心了!”
華蔻對著她,態度還是很恭敬的,心里卻嘆氣,心道三個侍妾中,雖然周氏的確算樣子好的,但心性軟弱,上了場面便心慌。
撐不住局,成不了事——到底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不過,也是福晉太心急了,畢竟四爺一會兒說不準還會留下來,那時候再讓人登場,豈不是比這么堂而皇之的放在眾人面前,更加合適?
不過人已經選了,怎么著都只能這樣了。
她這么想著,面帶笑容,低聲就給周氏鼓勁:“周姑娘,奴才瞧著——方才四爺雖然不悅,卻也沒訓斥姑娘,奴才在旁邊瞧著,四爺對姑娘是有五六分喜歡的!”
周氏一下就抬頭,眼睛也亮了。
這頓生辰宴喝下來,四阿哥難得地有點喝多了。
其實也不算喝多,按照他平時的酒量,這點不算什么。
畢竟“人生百年常在醉,算來三萬六千天”,而且他平日里就會按照清宮藥檔,自個兒給自個兒配置各種養生藥酒:比如松陵太平春、狀元露、青梅露、參苓露等等。
但問題是他今天中午也喝了酒。
兩下一疊加,結果到了生辰宴之后,就有點酒意上涌了。
福晉很親切地讓眾人回去了,另外又說按照四爺的意思——今日凡是用心準備了賀禮的,人人有賞,讓大家伙回去等著明天一早的賞賜。
各人聽到這話,自然高興,待得出了正院來,二格格咯咯直笑,抓著墨痕的尾巴不放手。
墨痕是訓練過的,若非極端情況,不會輕易咬人、抓人,雖然不高興,也只是拼命甩著尾巴,那抱狗的小太監只能陪著笑,跟著二格格跑。
李側福晉方才看見周氏那模樣,心情自然不好,這時候見二格格還死死抓著墨痕不放,怒火在心中燃起,無處發泄,抬起手就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二格格的胳膊。
二格格“啊!”地就尖叫了一聲。
奶娘是最心疼她的,趕緊伸手將她的小手硬生生地從墨痕尾巴上掰了下來,又將她抱在懷里,生怕李側福晉又動了怒。
真是的,就算您是側福晉,這也是格格呢!
是金枝玉葉。
怎么能動不動就掐胳膊?
屋里,福晉滅了兩盞燈,光線頓時闌珊了下來,倒是更透出一些尋常人家、燈火可親的溫馨。
她本來想讓四阿哥進里屋,結果四阿哥沒理睬。
福晉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只是打算在這兒坐一坐——等到這陣子酒勁過去了,他還是準備走的。
并不想留。
他準備走去哪兒呢?前院書房?還是……寧格格的新小院?
又或者去看兩個孩子?
福晉這樣酸澀地想著,心頭那股常年郁結的怨氣和委屈又慢慢的涌了上來——憑什么?!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正妻,今日是他的生辰。
她平日里已經夠“賢惠大度”的了,多加忍讓了,難道連今日生辰,她這個嫡福晉都不配讓他留一宿嗎?
她想到這兒,半扶著四阿哥在椅子上坐好,這才用盡量溫柔的語氣道:“四爺且等著,妾身已經吩咐了讓奴才們準備醒酒湯。”
她一邊說,一邊充滿愛意地看著四阿哥,忍不住伸手用帕子替他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
至少在這一刻,他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