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昐又是驚又是嚇,一時間居然反應不過來,手仍然緊緊抓著馬鬃。
蘇培盛就看弘昐阿哥趴在馬背上,小身子歪歪斜斜。
全憑四阿哥在后面摟住了他的身子。
馬場的人跳上馬就趕緊追了上去。
弘暉在下面也驚得呆住了。
反應過來之后,他蹦著兩只小短腿,在原地一邊跳,一邊就用稚嫩的聲音就對弘昐大喊道:“大哥哥,阿瑪讓你松手!快松手。”
他站的地方順風,聲音被風吹送了過來,落入了弘昐耳中。
與此同時,四阿哥終于控制住了馬兒,將速度緩緩地降了下來。
周圍的侍衛都快速護衛了過來,人人胸中都提著一顆心,眼看著四阿哥抱著弘昐阿哥,另一手控住了韁繩。
馬兒一聲長嘶,定定地立在了馬場之中。
侍衛們呼啦啦跪了一地。
整齊的請罪聲中,蘇培盛身子微晃,兩腿發軟地就跑上前來,聲音都是打顫的:“四爺!”
四阿哥利落地翻身跳下馬,一伸手把弘昐抱了下來,又將韁繩交給了旁邊的侍衛。
那馬場的人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了。
弘昐兩腳落在地上,頓時就有了一種終于腳踩大地的踏實感。
四阿哥就看他還在發抖,過了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
弘暉跑上前來,先抱住了四阿哥的大腿,仰著頭就急切地道:“阿瑪沒事吧?”
四阿哥心里一熱,低頭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沉聲道:“阿瑪有什么事兒?”
弘暉這才松開了手,走到一邊去,又對著弘昐安慰道:“大哥哥不要害怕,沒事了。”
弘昐仰起臉,臉色很是難看。
他勉強挺起胸膛,沖著弘暉就大聲道:“誰害怕了?你別胡說!”
弘暉伸手抓了抓腦袋,正想說什么,只覺得肩膀上微微一沉,是阿瑪的手放在了自己肩膀上:“弘暉,還想騎馬嗎?”
弘暉抬頭不假思索地就道:“想!”
四阿哥目不轉睛地低頭瞧著兒子:“方才那樣,你不怕?”
弘暉用力搖了搖頭:“不怕!”
四阿哥看了他一瞬,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讓人把小馬駒牽過來了。
騎在小馬上的弘暉有些失望,他坐直了身子,抱住馬脖子就小聲道:“阿瑪,我想騎大馬!”
回了府里來,正是用晚膳的時候。
弘暉很興奮。
然后一直到晚膳一樣樣端上來,他那股興奮的勁頭都沒有過去。
坐在膳桌旁邊,一手端著小飯碗,一手拿著筷子,弘暉就把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開始給額娘說。
寧櫻一邊微笑著聽著,一邊伸手給兒子舀湯。
聽著前面還好好的。
結果聽到了弘昐騎馬,險些失控的事情,寧櫻手上的筷子就放下了。
她轉頭把小潘子叫了進來,細細地前后問了一遍。
小潘子趕緊把事情經過說了一下,末了就給她補充道:“再后來,四爺就沒帶二阿哥騎大馬了,只在小馬駒背上逛了一圈。”
李側福晉院子里。
弘昐從回來之后,李側福晉就看出來兒子不對勁了。
吃晚飯的時候,他也是捧著飯碗發愣。
筷子上的菜都掉在碟子里了,弘昐也沒有發覺。
“這是怎么了?”李側福晉微微皺了皺眉頭,問兒子。
弘昐慌張地就搖了搖頭:“兒子沒事,額娘。”
李側福晉轉頭就把陪弘昐過去的奴才給喊過來了。
聽完奴才說了白天有驚無險的那一幕之后,李側福晉臉都白了。
先是心驚,然后就是氣惱。
弘暉那小子多精!
才這么個小不點的個子呢,就已經懂得在父親面前裝成兄友弟恭的樣子。
謙讓弘昐是假,討好四阿哥才是真。
估計多半是寧氏教他的。
她“啪!”的一聲就將筷子放在了桌上,伸手過去扭住了弘昐的耳朵,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個沒用的!”
二格格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喝湯,本來是隔岸觀火,結果看弟弟的耳朵被扭住了,她頓時就拍著手,又捂著嘴笑起來,跟在李側福晉后面就有話學話:“沒用!”
一邊說,一邊她就沖著弘昐直扮鬼臉。
弘昐的耳朵被李側福晉揪得通紅,一張臉也紅彤彤的,那紅色直漲到了脖子根。
他試圖躲開額娘的手,但是沒用——壓根兒便躲不開。
李側福晉氣極了,扯著兒子的袖子就道:“就你這般蠢笨!別人坑了你,只怕你還要去謝別人呢!你真當弘暉那小子是謙讓你,讓你先騎馬?愚蠢至極!他那是演戲呢!”
二格格在旁邊,吃吃地笑了起來,眼里露出了輕蔑之色,跟著又學舌道:“愚蠢至極!”
弘昐低垂著頭,小小的身子就慢慢的躬成了一團。
他低著頭,在一個奴才們都看不見的角度里,眼里涌起無盡的羞辱與委屈。
只是這羞辱與委屈都被隨后的淚意掩過了。
李側福晉微微瞇著眼,若有所思,冷笑著道:“那院如今風頭正勁,只怕外面的手伸的長也說不定!沒準兒今日就是與馬場的人早有安排,就等著你出丑呢!你可知道?你阿瑪帶你們兩個出去,他原就是存了比較之心的。這下可好——他本便看不上你,如此一來,更看不上了!”
隨著她一句句話語落下來,弘昐的眼里最后的一絲光也慢慢地暗淡下來,像一對冰封的古井。
只剩絕望。
小柔子在旁邊,看著弘昐阿哥,就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李側福晉縱然是弘昐阿哥的生母,到底也只是個側室。
而弘昐阿哥,卻是龍子鳳孫。
這般被她隨意踐踏——若是讓四阿哥瞧見,只怕又要生起另一場風波了。
他剛想上前去勸解幾句,卻見李側福晉一口氣說了許多,大概是氣急攻心,轉頭拿了帕子,一手揪著胸口的衣襟,一手捂著臉就頓足啜泣道:“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原指望生下一個男孩,雖說不是嫡出,到底能替我爭口氣,原來也是個站不起來的!”
弘昐沉默了很久,站在旁邊,微微攥緊了袖子里的小拳頭,童音稚嫩中帶著兩三分沙啞。
有那么一瞬間,小柔子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幾乎是個小大人了。
弘昐低聲一字一字道:“是兒子不孝,額娘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