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昐一邊說著,小飄子一邊已經撿了書本起來,雙手捧著呈上來。
他忍不住鼓起勇氣,一邊護在弘昐身前,一邊erec就低聲道:“求側福晉息怒!大阿哥所言,句句屬實!奴才跟了大阿哥一天,大阿哥在宮里讀書,那是再勤勉不過的了,沒有半分偷懶的!”
他一邊說,一邊將書翻開,顫抖著雙手便道:“側福晉,您請看,這些書頁上寫滿了標注,大阿哥他……”
他說到這里,實在沒忍住,落下淚來,嗚咽著脫口而出道:“大阿哥實在不容易,求側福晉不要再責備大阿哥了!大阿哥他還是個孩子啊……”
李側福晉在原地怔了一瞬,低頭瞧著那書本上。
小飄子說的沒錯,書上字里行間都畫的密密麻麻的,能看得出來讀書的人是花了心思、下了功夫的。
李側福晉盯著弘昐瞧了一會兒,也覺得有些后悔了。
她其實方才只是生氣兒子不如弘暉那般機靈聰慧,知道去爭取機會表現。
但是木訥歸木訥,兒子讀書,確實是沒有偷懶的。
李氏長嘆了一口氣,剛想說話,卻見弘昐一伸手,已經將跪在地上的小飄子給扯起來,心疼道:“你起來!”
小飄子沒聽見李側福晉發話,自然不敢起身,跪在地上便拼命搖頭,一邊搖頭,一邊側過臉來,小聲對弘昐道:“大阿哥!”
弘昐看他不敢起來,過去就雙手扯著他的手腕,氣急敗壞地催促道:“你起來!”
這一下把李側福晉給看怔住了。
這么一個卑微的奴才,兒子居然這樣維護,倒好像這奴才才是他可以信任的親人一樣。
自己這個親額娘就站在面前,兒子卻視而不見?
李氏只覺得難以置信,看著小飄子也覺得越看越礙眼。
眼看著兩人還在拉拉扯扯,李氏實在看不下去,上前一步便冷聲道:“說到底,大阿哥如今不上進,都是被你們這幫奴才給慣著的!”
都說忠言逆耳,良藥苦口——自己這般整日督著兒子上進。
和那些甜言蜜語的奴才們一比。
自己可不就成惡人了么?
小飄子莫名其妙,有苦難言,知道這位側福晉煩躁之時,便是一通亂咬,向來顛三倒四、全無道理。
他只能低頭趴在地上,口中含糊道:“是,是!求側福晉恕罪。”
李側福晉在屋子中來回踱了幾步,到底心里煩躁難消。
她抬手指著屋外,猝不及防便道:“狗奴才,跪出去!不到天明,不許起身!”
弘昐吃了一驚,伸手護住小飄子,大聲道:“額娘,小飄子他做錯什么了?”
他說到這兒,也有些快爆發了,攥緊了袖子里的手指,一揚脖子大聲道:“奴才有錯,也是做主子的沒教好!額娘要罰,索性連著兒子一起罰好了!”
屋里的人都嚇傻了,想著剛才李側福晉過來也只是抱怨幾句。
眾人只盼著大阿哥如平日一樣逆來順受,忍過了她一頓講,也就罷了。
誰知道大阿哥為了維護小飄子,居然生生地跟李側福晉頂撞了起來。
眼看著沖突要升級,小飄子生怕大阿哥吃虧,又惹惱了側福晉,無法收場,趕緊磕下頭去,攔在弘昐的話頭前,便道:“奴才謝側福晉的賞,奴才這就領罰去!”
他說著,立即就起身出去,跪在了屋外臺階之下。
正是京城的冬天,晚間天氣極冷,便是院子里值守的小太監們,平日里也是走來走去,維持著手上的勞動不停,才能勉強御寒。
李側福晉進了里屋,外面還不忘指派奴才——留了個枯瘦枯瘦的老太監。
專門盯著小飄子罰跪。
她前腳剛走,后腳弘昐立即就跑到了小飄子身邊,張著兩只小手:“小飄子!”
小飄子凍得嘴唇發白,還抬頭沖著弘昐勉強笑了笑:“大阿哥,奴才皮糙肉厚,跪一跪無妨!”
他一笑,嘴唇上的干皮都裂開來了,淡淡的血絲彌漫了出來。
弘昐盯著他嘴唇上的血瞧了好一會兒,站在原地咬咬牙,蹲下身來,伸手摸了摸小飄子的膝蓋。
他兩個膝蓋骨跟冰磚一樣。
弘昐站起身,轉頭就吩咐旁邊奴才:“去拿個墊子,要厚的!”
李側福晉留下的那老太監,這時候眼皮掀了一下,不緊不慢便道:“大阿哥,側福晉有令——奴才小飄子在此罰跪至天明,不許加衣、不許賞墊,大阿哥方才都是聽見了的。”
小飄子之前在李側福晉院子眾奴才之中,一直都是默默無聞的。
后來他乍然得了弘昐阿哥的抬舉,許多人嘴上不說,背地里卻嫉妒得眼都紅了。
這老太監就眼紅小飄子很久了。
跪得好!最好跪廢了兩條腿,從此沒法伺候阿哥爺,那才叫一個妙呢!
聽見弘昐說要給自己拿墊子,小飄子知道不妥,趕緊伸手,扯住弘昐袍子下擺,努力說服他:“大阿哥,奴才無妨,求大阿哥千萬別再惹怒側福晉了!奴才皮糙肉厚,跪一跪不打緊!”
其實他這話說的倒也是實話——從前還沒到弘昐身邊的時候,小飄子在院子里便是負責打掃小佛堂的。
有時候擦洗地磚,跪在地上便要老半天——他早就習慣了。
但是弘昐不信。
他低頭看著小飄子跪在地上,心里難過極了,蹲下來便道:“小飄子……”
這話一說,后面已經帶了一絲顫音。
是快要哭出來了。
弘昐每次想哭的時候,那種脆弱的孩子氣就完全顯露出來了。
他兩邊嘴角往下撇著,望著小飄子,哽咽著小聲道:“到底什么時候我能長大?能出去開府?這種日子,我實在是一天也忍不下去了!”
小飄子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板,跟哥哥安慰弟弟一般,壓著嗓子道:“今兒是大阿哥沒沉住氣,與側福晉頂撞了幾句,若是能忍住,由著側福晉訓斥完幾句,事情也不止于此。”
他剛剛說到這兒,墊子已經送來了。
弘昐伸手便將墊子往小飄子膝蓋下硬塞:“你墊著!”
老太監陰陽怪氣地又道:“大阿哥,側福晉有令……”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大阿哥忽然一咬嘴唇,氣勢洶洶的就沖自己走了過來。
與平日里在側福晉面前的畏瑟不同,大阿哥這時候整張臉都是扭曲的。
老太監只覺得眼前一花,胸口一痛——是弘昐一腳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胸口上:“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