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寧櫻正在屋子里,抱著小兒子走來走去的哄著,一抬頭,就看見弘暉回來了。
她趕緊一轉身,將懷里的弘歷交給旁邊的乳母,迎上前去,剛想說話,就發現弘暉悶悶不樂的低著小腦袋。
寧櫻還以為是白天尚書房出了什么事,過去一伸手扶住了弘暉的肩膀。
弘暉過來抱住她的袖子,就把弘昇的事情給說了一遍。
寧櫻許久沒聽見“弘昇”這個名字了,乍然聽聞,也是微微睜大了眼,隨即道:“這么快就走了?”
弘暉在膳桌旁坐下,示意奴才給自己倒了一杯奶茶,低頭道:“弘晉應當不是故弄玄虛——涉及到皇瑪法,他沒那個膽子說笑。”
寧櫻想了想,跟著也陪著兒子在飯桌邊坐下來,看他咕嘟咕嘟地把奶茶往下灌,架勢簡直跟借酒消愁似的。
她趕緊伸手攔住道:“一會兒還要用晚膳,別再喝了。”
三格格聽見了動靜,蹬蹬蹬地跑了過來,仰頭望著弘暉就道:“五叔家的胖哥哥回來了?”
弘暉向來疼愛妹妹,這時候卻不悅地微微皺了眉頭,低聲道:“別這么說你弘昇哥哥。”
三格格背著小手手,在原地愣了一下,自己慢悠悠的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她伸出小手,捧著肉嘟嘟的臉頰,眼神就不住地在哥哥臉上打轉。
正好,力士過來請示問晚膳是不是可以走菜了?
畢竟小主子也回來了。
四阿哥帶著弘昐在前面書房,晚膳不在這里用,于是寧櫻點了點頭,又說先上幾道開胃小菜,后面的熱菜稍等一等,二阿哥剛才喝了不少了奶茶,這會兒只怕便是菜送上來了也吃不下。
母子兩人在燈下對坐著,寧櫻仔細算了算,低聲對弘暉安慰道:“弘昇那事兒,額娘還記得——是康熙四十一年的事,如今已經四十五年了,想來也快回京了,你不必過于擔心他。”
她頓了頓,就有些感慨:“日子過得當真是快,沒想到這么一晃,都已經四年了。”
弘暉抬頭,對著寧櫻就勉強地笑了笑。
寧櫻微微出了出神——就想著弘昇這孩子,若不是當年闖下禍事,如今也應當在宮里上書房認真讀書習字,學問也應當學得相當扎實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天到晚游歷于大江南北之間,走了一條與其他皇子皇孫們不同的路了。
所謂“游歷”,也不過是好聽一些的說法。
若是說的直白一些:這孩子,是已經被放棄了。
好在他是皇孫,無論如何,總是有托底的。
五阿哥是不知道歷史上的走向——如今是康熙四十五年,沒有多久,太子就將被廢了。
而等到太子被廢的時候,弘晉自然不可能像如今這般。
到時候,弘昇應當也就能夠回到京城了吧?
寧櫻想著想著,就看弘暉也低頭默默的注視著桌面,不知道在想著什么心事。
三格格安靜的坐在桌子旁邊,轉頭往左往右,看了看額娘和哥哥,然后努力的伸出小胖手,往他們各自面前的碗碟里夾了菜。
前面書房里,弘昐與四阿哥坐在一處用膳。
四阿哥一邊提著筷子,一邊還不忘習慣性的問了幾個問題。
他提的問題,其實書本上都有——弘昐在學問上也是下了苦功夫的。
但是四阿哥問著問著,就開始擴展開來——問弘昐自己的看法了。
弘昐最怕這個——讓他背書,讓他習字,無論多苦,他都能堅持下來。
但是若是考問他自個兒腦海里的想法,他只覺得腦袋空空,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其實也未必完全說不出來,但是關鍵是他不敢說——生怕說錯了什么,暴露了自己的無知,惹得父親的輕視。
四阿哥看著大兒子唯唯諾諾、毫無主見的模樣,心里難免的就有些失望。
但是他很好地掩飾住了,只是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輕描淡寫地道:“你是很用功了,不過這書讀的到底還是不夠深入,學問學問——不能光學不問,只靠死記硬背。回去好好看書吧,若是有不懂的,來問阿瑪。”
弘昐知道今天這場考問,總算是結束了。
他偷偷的喘了一口氣,本來放在大腿上,緊緊攥著的小拳頭也松了開來。
正在這時候,侍膳太監就過來問四阿哥,說有一道豆秧汆銀魚鍋子,這時候是上還是不上?
這是弘暉很喜歡的一道菜。
奴才的意思也很明顯——其實就是問要不要給二阿哥留著當夜宵。
四阿哥大概也是想到了弘暉,聽了這話,臉上微微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轉頭剛看向弘昐,弘昐已經立即扶著桌角站了起來,拘謹地道:“兒子已經用足了,阿瑪隨意。”
四阿哥其實并沒有這意思,但是看著弘昐這樣“識趣”,他反而覺得有些自責了。
四阿哥拍了拍桌子邊沿,示意弘昐坐下來,才指了指旁邊侍膳太監道:“叫膳房先上一鍋,配上豆皮餅,清爽一些好。”
弘昐提著筷子,反復地在手里握緊又松開。
轉眼間,日子已經到了初夏,眼看著又是一年端陽節了。
今年春天,德妃生了一場病,也就是端陽節前一個月才好。
大概是人年紀大了,每生一場病,便會格外傷感,又會多思多慮,總是格外想念起兒孫們來。
尤其是兒孫滿堂的歡愉——幾乎可以沖淡所有年老體衰而帶來的恐慌與焦慮。
德妃剛剛才停了藥,便說要四福晉和十四福晉都進宮來。
當然,孩子們和側福晉也帶著。
于是,四福晉帶著寧櫻和幾個孩子,就坐上馬車進了紫禁城。
這算是寧櫻第一次見到十四福晉完顏氏。
完顏氏還很年輕——對著德妃恭恭敬敬的磕下頭去。
起來的時候,她的側臉被籠罩在大殿之中投射進來的陽光之下,甚至能清楚分明地看清她臉上的小絨毛。
寧櫻看著就覺得:這其實分明還是個孩子嘛。
德妃說了沒幾句,話鋒一轉,焦點就落在了完顏氏身上——催著她早日生下子嗣,才是正經。
完顏氏畢竟年輕,羞得脖子根都通紅了。
對著四福晉,德妃分外親熱,不一會兒,又讓宮女們把大殿繡房人拿來的新布料全部在殿里展開。
讓四福晉和十四福晉挑選——說是準備中秋穿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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