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郡王兀自想著自己的心事,直著眼神發呆。
卻不知他的這副神情已經完全落在了四阿哥眼中。
端陽節雖然是大節日,到底不比除夕過年——宮宴沒有太遲。
晚上的時候,四阿哥踏進寧櫻院子,就看見花園里燈火通明,還冒著一股菖蒲香氣。
原來是到處都在熏香防蚊蟲。
寧櫻帶著三格格正在院子里踢毽子。
三阿哥弘歷被乳母抱在懷里,正在一邊瞪大眼看著——也不知道這么小的孩子,是看得懂還是看不懂。
反正他時不時的拍著小手,瞪著小胖腿,咿咿呀呀的叫著喊著。
就很高興。
寧櫻和三格格都是背對著院子門的,母女兩個人估計都沒察覺到四阿哥過來。
四阿哥站在院子門口,一擺手示意奴才們別出聲,然后背著手看這一大一小兩個人踢毽子。
他記得:櫻兒就在前不久,還有一次很懊喪地小聲抱怨了——說她自己現在不比從前苗條了,就連穿衣裳都沒以前好看了。
如今這么從背后看過去,明明身形靈活的很——騰挪轉移,半點兒不帶猶豫的。
四阿哥看著看著,嘴角就越翹越高。
寧櫻也不光是踢毽子——她一邊數數,一邊還在教著女兒技巧:“膝若軸,腰如綿……”
她穿越之前,踢毽子可是一把好手。
三格格樂得很,兩只腳上穿著小小的平底繡花鞋,這時候迫不及待的張開了小手,就對母親喊道:“額娘踢過來!踢過來!”
寧櫻氣喘吁吁的一邊數數,一邊問她:“五十七……五十八……你能接得住嗎?”
弘歷在邊上,忽然就笑嘻嘻的叫了一聲:“悶!”
他的意思估計是想說“能”,但是年紀太小,吐字不清,結果就說成了“悶”。
三格格大笑起來。
笑了一半,她就看見額娘腳尖輕盈地往上一踢,毽子像流星一樣落了過來。
三格格這下不敢笑了,趕緊就伸腿,險險地接住了。
她踉踉蹌蹌往后退了好幾步,等到身形穩定了之后,這才開始接著額娘報的數字往下數:“五九……六十……”
寧櫻在邊上,一邊理著袖口,一邊看女兒居然踢得還不錯,不由得喝了一聲彩。
三格格就是不能夸——這一下得意地回頭沖著額娘一笑,毽子頓時就飛出去了。
不偏不倚,正好沖著院門口的四阿哥飛了過來。
四阿哥身形微微一側,毽子直接奔著側后方的蘇培盛而去。
小主子踢的毽子,蘇培盛不敢甩袖子打下,于是本能地就在原地一蹲。
正好用腦袋接住了毽子。
毽子毛扎在他腦袋上,顫巍巍的隨風晃動,遠遠地瞧過去,就像蘇培盛頭上扎了個彩色的沖天小辮子一樣。
三格格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雙手抱著肚子,指著蘇培盛,就在原地跺腳:“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了一會兒之后,她踉踉蹌蹌地奔著父親過來,伸手對他撒嬌:“阿瑪!”
寧櫻其實剛才眼角余光也瞥見四阿哥過來了。
但是她故意沒出聲。
她穿越過來,便是深宅婦人,不知道前朝的情況具體到底如何。
但是從年份就可以推斷出來了——太子馬上就要被廢。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羅馬也不是一天倒塌的。
能讓康熙如此寵愛的嫡子被廢——除了太子本身的原因之外,寧櫻不相信沒有直郡王和其他阿哥的因素。
身處此中,想必四阿哥并不會覺得太輕松。
既然如此,不如讓四阿哥過來的時候,索性就在這院中一方小天地里得到一刻輕松。
“輕松”是一種非常吸引人的特質。
四阿哥伸手把女兒給抱了起來,又親手將蘇培盛腦袋上的毽子拿了過來,交給了三格格,這才笑著道:“你們踢了多久?”
三格格在原地蹦蹦跳跳的給他比劃:“沒多久!剛剛踢!阿瑪和我們一起玩!”
她一邊說,一邊墊著小腳,伸手就拉了父親的手,生拉硬拽地把他扯到院子中了。
四阿哥:……
寧櫻:噗……
她知道四阿哥不想踢毽子,于是捂著胸口喘了幾口氣,一臉不堪重負地沖著三格格搖了搖手,表情很夸張地道:“額娘好累呀!踢不動了。”
三格格一聽說她累,哧溜就把父親給放了,又跑到院子一邊去,居然自己親手搬了花架下的小繡墩過來。
奴才們嚇了一跳,趕緊爭先恐后的過去,要幫著小主子搬。
三格格直接給放在了寧櫻面前,扶著她的胳膊肘就道:“額娘方才大意了,一口氣踢了這么久,不可貪多,趕緊歇歇!”
寧櫻美滋滋地就被小棉襖扶著坐了下來。
她一抬頭,就看見四阿哥站在對面——伸手摸了摸鼻尖,很羨慕地盯著三格格瞧了瞧。
寧櫻剛剛坐穩了,三格格已經伸手摘了自己胸口的小帕子,上前來就費力地踮起小腳腳道:“額娘,你別動,云心幫你擦擦!”
寧櫻伸手抱住了女兒香香軟軟的小身子,隔了一瞬,才輕聲道:“好。”
不一會兒,四阿哥扶著寧櫻的腰進了屋子。
兩個人洗漱一番,又捧了水果茶之后,就看三格格開始在正屋里踢毽子了。
弘歷被乳母扶著小手,晃晃悠悠的在屋子里走著,瞪大了眼睛盯著姐姐的動作。
寧櫻怕三格格一個不小心,踢出來的毽子砸到了弘歷小臉上,趕緊就讓奴才出去囑咐了幾次。
三格格于是很聽話地避讓開了弘歷。
但是她一走,弘歷就不樂意了,伸手咿咿呀呀地喊著“額云”,然后搖搖晃晃地邁著小腿去追姐姐。
姐弟兩個在屋子里一陣鬧騰。
別提多熱鬧了。
畢竟是初夏時候,天氣有些熱,婢女們開了窗戶,后花園里,晚上的涼風一陣一陣的吹了進來,清新怡人。
因為有菖蒲熏香,倒也不怕蚊蟲如何擾人,四阿哥穿著素白色的單衣,坐在燈下看書。
他一邊看,一邊翻頁的時候,偶爾就會抬起眼來看寧櫻一眼。
寧櫻坐在他對面,自己手中拿著菜譜在寫——寫的專心致志,頭也不抬。
屋子里靜悄悄的,只有燈花偶爾爆了一聲響,夾雜著外面孩子們的嬉笑聲。
一室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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