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急壞了,一連上了四五道牌子往暢春園,前后請了多名太醫來為十三福晉察看病情。
此病不是疑難雜癥,卻令人束手無策。
寧櫻想到兆佳氏的神情,心里就止不住地替她難過。
她想去十三阿哥府上看看兆佳氏,卻被四阿哥攔住了。
他也眉頭緊皺,大概是替十三阿哥著急:“十三弟在外面,還只把病情往輕了說,如今你便是過去,她也沒法子迎接你,反而給人添了負擔。”
他已經差人送了多少補品好藥過去。
寧櫻一聽四阿哥的形容“還只把病情往輕了說”,頓時心里就沉了沉。
四阿哥都這么說,那看來十三福晉的病情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許多。
也是,一個人身上的血液總量總是有限的。
倘若天天一直就這么流血又止不住的話,那還得了?
萬幸的是,頒金節后,十三福晉的病情總算是穩定住了。
也顧不得等四福晉了,寧櫻趕緊就過去看她了。
兆佳氏半倚靠坐在床頭,臉白得像個紙娃娃,大概是因為要見客,她還特地涂了口脂,以免形容太過憔悴,對客人不尊重。
這樣紅的紅,白的更白,顯得分外慘淡。
寧櫻給她帶了補品,兆佳氏只是微微搖頭,跟她苦笑著道:“我這補品都快堆成山了,沒用的。”
寧櫻聽她說“沒用的”,這三個字,就覺得心里難受。
“你別胡思亂想,如今不過就是時間的問題,好好養著,我帶著云心時常過來看你,總會一天比一天好的!你可是她的十三嬸嬸,她最樂意過來陪你了。”
寧櫻一邊說,一邊看了女兒一眼。
三格格趴在床邊,黑黝黝的眸子擔憂地望著十三嬸嬸。
兆佳氏眼中含淚,伸手握著寧櫻的手:“我……”
她眸子之中都是感激之意,卻一時間哽咽,說不出什么話來。
寧櫻鼓勵她:“弘晈阿哥多可愛,等你把身子養好了,他再長大些,咱們去郊外玩,讓弘歷做個小哥哥,帶著他!你不知道:咱們弘歷可做夢都想著給人當哥哥呢!”
三格格用小手捂著嘴,微微的笑了起來。
兆佳氏果然也被這話逗得笑了,正好婢女送藥湯進來,寧櫻過去和旁邊的大婢女一起,把她整個人扶起來了。
扶起兆佳氏其實是根本不需要什么力氣的——因為她整個人都輕薄的像一具骨頭架子一般。
寧櫻到了這時候,忽然就反意識到原主這副身子是多么的幸運——原主留給她的,是個容易生產的體質。
要是換成兆佳氏這樣,再生上三個孩子,估計她真的就會像五福晉說的那樣——一條命都要送掉了。
感謝老天!
寧櫻在心里無聲的感謝了好幾次。
自從這一次之后,寧櫻果然便常常往十三阿哥府上去。
兆佳氏看上去溫文爾雅,笑意盈盈,其實骨子里是個挺悲觀的性子,平日里不容易覺查出來,就是要到這種生病的時候,才表露無遺。
寧櫻于是每次都鼓勵她,還拿弘晈阿哥反問她——倘若她總是這么心灰意冷,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小阿哥該怎么辦?
交給誰撫養,她比較放心?
她本意是想激將一下的,讓兆佳氏務必好好喝藥,大口吃飯,能將身子早日恢復起來,誰知道兆佳氏聽到這個問題,睜大眼睛望著寧櫻,忽然就豆大的眼淚珠子掉下來。
在她的開導下,兆佳氏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轉了起來。
熬過了十月底,兆佳氏的臉上開始有了紅暈。
十三阿哥十分感激,在四阿哥面前時,便毫不遮掩的表露了對寧側福晉的感恩之意,又說知道寧側福晉如此,都是因為四哥的授意。
兄弟兩人情誼更篤。
晚上,四阿哥一如既往,在書房里看了好一會兒書之后,又寫了幾封信,便往寧櫻那里過去。
圓明園里的夜晚總是分外靜謐的,只能聽見前湖后湖的水波聲靜靜的拍打著岸邊。
有小船兒在湖面上漂蕩——但那也只是負責清理圓明園水面垃圾的奴才們。
小船上打著一點燈,勾勒出昏黃的影子,四阿哥在遠處走過,在夜色里這么猛的一看,倒很有一點“月黑見漁燈”的意境。
他到了寧櫻那里,寧櫻帶著三格格——母女兩個人正在小廚房里做炸元宵。
炸元宵是真的好吃,百吃不厭,糯米團在外面裹上一層薄薄的糖霜,再配上炸的焦焦的外皮。
就是不能一口氣吃得太多。
一來糯米不好消化,二來畢竟是油炸的東西,油多了人也容易膩味。
四阿哥站在膳房門口,微笑著看了寧櫻忙活的背影好一會兒。
婷兒和清揚都看見王爺過來了,偏偏又見四阿哥做了手勢,讓她們不許出聲。
等到寧櫻轉過來,她眨了眨眼,對著四阿哥就笑:“我早就知道爺過來了!”
三格格正在拿筷子,扎了一個金黃金黃,圓乎乎的糯米團子在筷子上,跑過去遞給四阿哥,跟著也道:“云心早就知道阿瑪過來了!”
積雪軒中,湖風送涼,寧櫻這兒,沒有人用沉水香的。
四阿哥一過來,他身上的沉水香氣就自動飄了過來。
用晚膳的時候,四阿哥不慣吃這么甜的炸元宵,倒是吃了一大碗酸辣拌面。
等到三格格和弘歷都回到自己屋子里去的時候,四阿哥才握住寧櫻的手:“櫻兒,謝謝你。”
寧櫻一怔,就聽四阿哥原來說的是十三福晉的事情。
“十三弟與十三弟妹伉儷情深,你鼓勵、照顧十三弟妹,便如同幫了十三弟一個大忙。”四阿哥把她攬進懷里,低頭在寧櫻的額角吻了吻。
“知道你這都是為了爺!”
寧櫻靠在他懷里,感受著四阿哥修長的手指在自己后背上輕輕撫摸。
其實自從劉佳氏那事情以后,她心里就挺難受的——有時候夜深人靜的時候,寧櫻也會想著:不管是誰,至少看見劉佳氏對錢佳格格的敵意時,能多勸說她幾句。
至少完完全全的把利弊要害剖析清楚,或許劉佳氏現在還能好好地活著。
弘昇也不至于成了個沒娘的孩子。
所以,現在面對兆佳氏,她其實也有一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