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大殿之中,領頭的嬤嬤姓烏,知道情勢不妙,等見到皇貴妃出來了,還沒等皇貴妃發話,已經熟練地跪在了地上帶著哭腔道:“奴才糊涂,奴才該死!求皇貴妃降罪!”
寧櫻被婢女們簇擁著坐下來,掃了一眼面前的嬤嬤,淡淡道:“嬤嬤死不死的,同本宮有什么關系?”
烏嬤嬤一向知道這位皇貴妃最為和氣,對皇后也頗有尊敬,方才看著她溫言軟語哄著小公主進去,明明就是一副小女人模樣。
沒想到開口便是如此語氣。
烏嬤嬤心里頓時就虛了,趴在地上,額頭貼著地面,一雙眼珠子咕嚕咕嚕直轉,只聽皇貴妃在上面輕輕笑了笑,語氣里頗多諷刺。
烏嬤嬤咽了一口唾沫,手心里冒出了一層冷汗。
寧櫻冷冷道:“公主初來乍到,年紀又小,這幾日還疲累得很,萬歲尚且不忍心督促著公主學規矩,嬤嬤操的是哪門子心?擺的又是哪門子資歷?若真是將公主逼出什么事兒來,嬤嬤有幾個腦袋賠得起?”
烏嬤嬤嚇這一回是真的帶上了哭腔,慌忙給自己辯解:“皇貴妃明鑒!公主出身宗室,難免對宮中禮儀生疏,奴才也只是想讓公主盡快學習規矩,適應宮中環境,奴才沒有壞心哪!奴才……”
寧櫻微微皺眉,抬手。
旁邊婢女立即就上前去將烏嬤嬤的嘴給輕輕捂住了:“烏嬤嬤,公主還在里面休息呢!”
寧櫻垂下眼睫,順手端過了旁邊桌案上奉上來的茶盞,低頭瞧著茶盞中氤氳的熱氣,這才沉聲道:“嬤嬤說的半點沒錯——公主初來乍到,規矩自然是要學。但是怎么學、如何學、何時學?卻由不得奴才來為小主子做主!”
她頓了頓,沒有再看烏嬤嬤,只是緩緩的將周圍人掃視了一圈道:“本宮知道:你們之中,有些是巴林公主從親王府里帶出來的人,現在都上前來!”
奴才們面面相覷,隨后便有一些婢女和嬤嬤,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跪在了寧櫻面前。
她們齊齊磕下頭去。
寧櫻將人一個個看過去,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婷兒已經帶著人氣喘吁吁的從接秀山房回來了,手中還捧著給巴林公主的脂粉。
“主子!”婷兒過來道。
寧櫻想了想便道:“正好,你去將公主給請出來。”
巴林公主從暖閣里出來之后,一抬頭看見寧櫻,立即就快步走到了她身邊。
她一看見烏嬤嬤,想到剛才受到的委屈,氣得眼淚又涌上來了。
寧櫻握住她的小手,在自己手心里用力捏了你,眼看著巴林公主的眼淚被捏回去了,寧櫻這才微微一笑,向她湊了湊身子,又指了指那些從親王府里帶出來的奴仆:“公主,倘若只有這些人貼身伺候,你可還夠用?”
巴林公主一怔,沖著寧櫻就用力點了點頭。
她坐在旁邊,就看這位皇貴妃娘娘當場下了口諭——說是除了映水蘭香外面打掃的雜役小太監和水房、膳房等粗使丫頭、老媽子之外,其余奴才都暫時撤走。
若是后面人手不夠了再說。
巴林公主樂壞了。
烏嬤嬤都驚呆了——想不到這位皇貴妃居然能說做就做,還能做到如此地步!
旁邊的嬤嬤們忍不住都將怨懟的目光投向了烏嬤嬤。
做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覺悟!怎么的——還真拿自己當個人物了?對著和碩公主指手畫腳。
這一下子可好?好不容易搶來的肥差,都被她糟蹋沒了!
“皇貴妃娘娘……奴才……”烏嬤嬤還有些困獸猶斗的意思,抬頭望著寧櫻,強撐著道。
她怎么著也是皇后娘娘安放在這里的人。
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為了天地一家春的面子,皇貴妃也不能就這么把人給趕出去。
但是皇貴妃已經起身,向外走去了。
勤政親賢殿之中,大臣們剛剛散去,禛是覺得有些疲憊了。
他微微向后靠在龍椅上,閉目養神片刻,剛想伸開桌子右上角的折子,蘇培盛悄無聲息地走進來,說接秀山房的人過來了。
皇貴妃娘娘那里新制了菜式,說想請皇上晚上過去嘗嘗呢。
禛聞言微微一怔——他平日里只要得了空,常常會去櫻兒那里看她。
但是櫻兒主動來找人邀請他過去的時候,其實并不多。
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要說吧。
禛這么想著,不有的就往勤政親賢殿的窗戶外面望了一眼——正是下午,陽光耀眼的很,照在前湖的湖面上,泛出一片片刺目的光芒。
風里的春意越來越濃了——畢竟也已經是三月了。
“朕知道了。”禛點了點頭。
蘇培盛麻溜的退下去了。
等到了傍晚時分,禛特意過去早了一些,到了接秀山房就看寧櫻已經在大殿門前等著他了。
“臣妾對皇上說件事兒。”一上來,她拉住了他的手,就輕聲道。
禛看她神情,大概猜到是后宮的事務。
他伸手攬住她:“不著急,朕進去了,聽你慢慢說。”
兩個人到了暖閣里去,禛站在屋子正中,伸直了手臂讓奴才們伺候著脫去了外袍。
寧櫻親手將洗臉的帕子在熱水盆中打濕了,遞給禛。
洗臉的熱水都是用草藥熏蒸過的,散發著微微的苦澀香氣,寧櫻一邊把帕子遞給他,一邊就把巴林公主和嬤嬤發生沖突的事情說了一遍。
然后她又把自己做了主張,把奴才都遣出去的舉動也給禛說了一遍:“小公主才剛剛進宮,若是日后……”
寧櫻說到這兒,把“撫蒙”兩個字給省略了,跳過去才接著道:“……在宮里本來也住不上幾年,臣妾想著:就這么短的時間,犯不著給小公主添別扭。”
說完了,她抬頭看著禛,就看他沒說話,唇角一絲笑容,似有若無。
“別的倒也沒什么,只是一件事兒——領頭的烏嬤嬤是天地一家春過來的,臣妾……”寧櫻的手被禛捏在手里。
她反手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掌,把烏嬤嬤的事兒說了一遍。
“那老刁奴不必理會,十六弟最心疼的便是他這個嫡親女兒。”
禛剛才還在閉目養神,這會兒睜開眼,對著寧櫻道:“巴林公主剛剛進宮,若是實在不習慣,把她交給她府里的人先照顧著也好。這事兒,你分寸拿捏得妥當及時,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