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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2 殺心

  夜深人靜。

  桃花塢之中,弘歷靜靜的躺在床上,回想著白天里和母親說過的話。

  他將弘昐對自己的挑唆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甚至包括弘昐是怎么暗示自己——他可以借著如今皇阿瑪整頓旗務的機會,兩人聯手,同心協力,甚至對弘暉……

  弘歷還記得額娘當時聽完之后的眼神,尤其是聽到弘昐有心對弘暉不利的時候。

  不夸張地說——弘歷覺得:在那一刻,額娘是動了殺心的。

  勤政親賢殿之中,沉水香暗暗浮動。

  大臣們尚在暖閣中議政。

  弘歷守在殿前,低頭默默地想著昨日在額娘那里的情景。

  一直等到了眾人散去,皇阿瑪出來,見了他,面上微微流露出詫異之色。

  弘歷顧不得許多,趕緊跪了下去:“皇阿瑪,兒子有要事相稟!”

  禛開始還以為是上書房里的事。

  弘歷還能有什么事兒呢?

  但是看著弘歷微紅的眼眶,他愣住了。

  “隨朕進來。”禛道。

  蘇培盛跟在后面,就把大殿外的奴才都給遣散了。

  接秀山房之中,寧櫻裹著斗篷坐在窗下。

  院子中的花香很濃,卻并不讓人感到膩味。

  想著弘歷,寧櫻微微攥緊了袖子里的手指。

  弘暉站在她面前。

  “不要怨恨你弟弟,更別覺得他十惡不赦。他是暫時迷失了,可也是被有心人挑唆了。”

  寧櫻輕輕道。

  弘暉搖搖頭:“額娘放心,這世上又哪有什么事是絕對的呢?弘歷弟弟年少,又未曾歷練,難免容易為他人巧言所誘,兒子身為兄長,與他又是親兄弟,理應有包容之量。”

  寧櫻注視著他。

  弘暉是真的很聰明——這種聰明,不是在上書房里讀書、舉一反三,過目不忘的聰明;也不是在練武場上,跟著諳達學習刀槍騎射的聰明。

  而是懂得識人辨事。

  不怪他皇阿瑪最看好他。

  第二日,寧櫻就聽說朝堂之中出了一件事:允禵的屬下參與了一場科場貪污案,被人捅到了御前。

  因為此人乃是允禵的屬下,所以此事一出,很輕易地就讓禛想起了當年的舊事。

  當年,他剛剛登基的時候,允禵從西北回京,傲慢無禮,對自己“遠跪不前”,甚至在先帝靈前當著眾大臣的面咆哮,讓他這個新君顏面掃地,毫無威嚴。

  禛回想舊事,臉色逐漸鐵青起來。

  或許不應該叫做“回想”——因為他從來沒有一天曾經忘懷。

  該到了一筆一筆把賬算清楚的時候了。

  萬歲對著允禵的屬下的懲罰,出乎意料的嚴厲,甚至牽扯到了此人的族人,引得滿朝上下,人心惶惶。

  皇上如此釋放信號,和當初對待年羹堯如出一轍。眾大臣自然心領神會。

  沒過幾天,宗人府的折子就上來了——參奏允禵在軍中“苦累兵丁,侵擾地方軍需帤銀”等罪。

  禛順水推舟,立即撤去了允禵的郡王之爵,諭令將其押回北京,無期限囚禁于景山壽皇殿內,不得出。

  對于允禵來說,這和殺了他并沒有什么兩樣。

  甚至比殺了他還要殘忍。

  另一邊,弘昐在自己府中卻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整日團團轉。

  他明白:這位十四叔和八叔、九叔向來親密同堂,皇阿瑪如今既然已經對十四叔下了手,八叔和九叔很快就該輪到了。

  留給他的時間并不多了。

  情急亂心,弘昐一時間在朝堂之上,一連做了好幾件自亂陣腳的蠢事:先是在皇阿瑪當著眾人面夸贊廉親王“允禩若肯實心辦事,部務皆所優為。論其才具、操守,諸大臣無出其右者。朕之此弟較諸弟頗有識量,可資于理,朕甚愛惜,非允禟等可比。其為人聰明強干,謙潔自矢,才具優裕,朕深知其能辦大事”。

  朕這八弟要是肯踏踏實實,好好干活的話,大臣們都沒有能比得過他的,朕就知道他能做大事。

  跪在下面的大臣王公們聽了“朕深知其能辦大事”這幾個字,再看著皇上微笑的神情,大家只覺得背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沒人敢去接這個話茬。

  誰接啊!誰不要腦袋了?

  但偏偏弘昐接了——八皇叔也是帶著他在內務府一起整頓旗務的,若是論政事,這一塊他確實有參與的。

  有參與便有發言權。

  其實弘昐也沒說什么實質性的話語——最多不過是順著皇阿瑪的話語,往下附和了幾句。

  他想幫著八皇叔說幾句話而已,維護維護八皇叔而已。

  在他聽來,皇阿瑪的這幾句話,其實頗有惜才之意。

  縱然十四皇叔被皇阿瑪所厭棄,只要八皇叔好好干事兒,皇阿瑪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也未必便容不得他。

  或許是這些天太過焦慮,弘昐一沖動之下,糊里糊涂地便張口了。

  但是說完之后,看著滿殿王公大臣們瞠目結舌的神情,又望著皇阿瑪鐵青的臉色。

  弘昐再想到這幾日,弘歷對著自己,不再像從前那般走得近了,而是刻意回避。

  種種跡象聯系到一起,弘昐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弘歷……!

  對于皇阿瑪來說,只要挑起了他的疑心——有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壓根就不重要。

  弘昐一張臉變得蒼白如紙。

  “皇阿瑪!是兒子糊涂了,是兒子糊涂了!兒子只是想著皇阿瑪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八皇叔……不!兒子并無維護八皇叔之意……兒子是……”

  弘昐慌亂之下,語無倫次。

  禛的眼神似笑非笑地掃了過來。

  樹欲靜而風不止,萬歲對十四弟允禵的懲罰,仿佛開了一個頭一般,后面便一發不可收拾。

  整個雍正三年的四月里,堪稱血雨腥風:萬歲不但親自出馬,痛斥當年太子第一次被廢時,自己和怡親王每天細心照顧病重的康熙,侍奉床前,而允禩、允禵、允禟、幾個人卻毫無關切之心,只顧著拉攏朋黨,實在可惡。

  還有,當年允禵曾因為維護允禩而惹得康熙大怒,說到底,還是因為允禟惹的禍端,起的因果。

  這也是大不孝。

  四月下旬,已經被押送回京的允禵,人還在路上,就已經被定了十四項大罪。

  “酒色宣淫,不知檢束,以領兵之重任,尚取青海臺吉之女及蒙古女子多人,恣其淫蕩”

  “晉封郡王時,并無感恩之意,反有憤怒之色”

  “皇上謁陵回蹕,遣拉錫等降旨訓誡,允禵并不下跪,反使氣抗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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