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
葉雍在河東之時,曾接觸過同福客棧中的南景細作,這一次刑部自是派出了他來理事。
河東的南景細作,葉雍最后什么都沒查到,心中始終憋著一股氣。當聽說流云渡出現南景細作時,他還略有些興奮。
不曾想,鄭家的姑娘會牽進其中。
這些時日,有關鄭姑娘的事,他也從祖母崔氏口中聽說過。
其時,祖母還問他章氏的長孫女,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她是個怎樣的人?葉雍對鄭衡其實沒有太大的印象。
恍惚記得甘棠雅集里,順妃娘娘曾盛贊過鄭姑娘。但當時禹東山下太多姑娘了,個個都姿色非凡,他并沒有特別留意鄭姑娘。
他去鄭府拜訪的時候,也不曾見過鄭姑娘。
是以聽到祖母這么問,他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最后,他只好道:“祖母,章老夫人為人很好,但孫兒以為,空穴未必無風,為何會傳出這些話,現在尚不好說。”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還不知道追殺鄭姑娘的人,竟然是南景細作。
待聽到祖父葉獻提及鄭家姑娘和南景細作時,他還覺得不可思議。
然而,就算他再不可思議,鄭姑娘被南景細作追殺一事,卻是實實在在的。
他和鴻臚寺的官員去過京畿衛駐扎地,看到了那幾個黑衣人的尸體。
雖則從尸體上看不到南景的標志,但從那些鏢師的傷口,經驗老道的鴻臚寺官員,還是判斷出這是南景的刀法。
鴻臚寺與南景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這個判斷肯定沒有錯。
那么,南景細作為何要去追殺鄭姑娘呢?
鄭姑娘先前在河東,南景細作出現在河東;鄭姑娘來了京兆,南景細作便出現在流云渡,未免太巧合了吧?
與此同時,他還想到了當初鄭晁說的那件事。仿佛就是在他追查孟家遺孤期間,鄭姑娘好像收留了一個陌生的丫鬟。
這個丫鬟后來不知所蹤,葉雍便隨之了之。
現在聽說鄭姑娘受到南景細作追殺,他心中便開始懷疑了。怎么一個深閨姑娘,會與這么多事情有關呢?
帶著這樣的懷疑,葉雍與鴻臚寺少卿顧奉來到了鄭府,打算仔細查探一番。
但葉雍沒有想到,鄭姑娘會這么漂亮!比號稱“京兆明月”的王昑還要漂亮幾分!
她娉婷站在堂前,臉上帶著淺淺笑意,仿佛為這前堂帶來了一絲暖意,直讓葉雍有些愣。
這樣的姑娘,為何會受到南景的追殺?
見葉雍不語,顧奉便開始說話了,他先是向鄭旻表明來意,最后才問鄭衡:“鄭姑娘,這一路你從河東出發,可遇到什么異常?當晚的情況,你仔細說說吧。”
他說罷,還鼓勵地朝鄭衡笑了笑。這笑容望之可親,給人一種十分值得相信的感覺。
鄭衡卻知道,這都是裝出來的。
鴻臚寺的官員,個個看起來都敦厚可親,實則全部都是用來坑南景與西寧的。——像顧奉這樣的笑,乃鴻臚寺官員對著銅鏡一遍遍練出來的。
說起來,鴻臚寺中隨處可見的大銅鏡,還是她令人掛上去的。
以前老師就跟她說過,最容易騙到人的,便是那種看起來憨憨的人。若是見到精明上臉的,誰還會上當啊?
鴻臚寺與南景、北寧往來,主要是為了防止國朝被坑,最好是能坑到別人。
有感于此,她挑選的鴻臚寺官員,全是像顧奉這種面相可親的。
顧奉,她也認識的……此人的心,其實有些軟。
于是她將這一路上的經過說了出來。從離開河東,到啟山渡,再到流云渡,及至最后的擊殺,她都說了出來。
只不過,她隱藏了盈知、盈足兩人會武功的事。這一點,她也與陶殊通過氣的,沒必要說出來。
末了,她臉上露出了黯然的表情,道:“回大人的話,這一路上都好,小女子也沒有發現什么異常,也不知道緣何會有人來殺我。”
她氣質冷淡,看著就不似那種嬌弱的人,但此刻卻露出了脆弱的表情,仿佛蒙受大難般,讓人見之心憐。
尤其是她這般年紀,本來應該嬌養在深閨里的,卻遭受了那些追殺,還要應對朝廷官員的責問。
眼前的姑娘,讓顧奉想到了自己的嬌嬌女,表情不由得緩和了不少:“你且仔細想想,南景細作不會無緣無故追殺你;若是想不出來,說不定還會有下一次。”
他這番話語純粹是提醒,但聽起來像是威脅。
鄭衡臉上的表情添了一絲畏懼,鄭旻臉上已有些不悅。
這時,葉雍開口了:“鄭姑娘,顧大人說得沒有錯。你想想看,以往有什么特別的事?”
顧奉的話語雖不甚好聽,卻是實情。鄭姑娘若是不仔細說出來,那么他們怎么幫她?
鄭衡垂目,聲音低低回道:“除了一旬去禹東學宮,我真想不出有什么特別的。我也想知道,南景細作為何追殺我。”
這一點,她現在真的沒有想出來。伍氏的事,瞞得甚嚴,南景是如何注意到她的呢?
過了一會兒,葉雍才說道:“……此事刑部、鴻臚寺會細加查探,若是鄭姑娘想起了什么,記得要說出來。”
不知為何,這么近距離看著鄭衡,他總覺得她有些特別。
這種脆弱的表情,不應該出現在她身上的。得到學宮祭酒大人盛贊的姑娘,是應該飛揚自信的,怎么如此黯然無奈?
他看著,心中竟有些異樣。
以往,他總覺得書上寫的“輕蹙峨眉淚痕深”詩句,是無聊至極才寫出來的,現在他知道了,這的確值得一寫。
詩人心憐,才會寫出這一句。
不過,他依舊記得現在是和顧奉來問案,并不適宜說些什么話,便細細聽了顧奉的詢問,然后才告辭離開。
走出鄭府的時候,葉雍忍不住問顧奉:“顧大人,一個閨閣姑娘,怎么會招致南景追殺呢?”
顧奉搖搖頭,表示無法回答。以他來看,鄭姑娘膽小怕事,和家里的姑娘差不多,何以被追殺呢?
聽了這話,葉雍便沉默了。說來說去,他依舊覺得鄭衡身上有很多值得懷疑的地方,但她那副脆弱的表情,卻時不時在他腦海里出現。
鄭衡萬沒有想到,裝出一副柔弱表情,只是用來應對顧奉,卻被葉雍看在了眼里。——也漸漸記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