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離第四更不遠了……)
盧氏不避朝局,心思卻不在裴光等人說的事情上。
此刻對她來說,鄭衡和裴定相視一笑,比什么朝事內幕都來得吸引。
咳咳,畢竟有相公和兒子擋在前面,盧氏自覺是個簡單的內宅婦人,所想的就只有兒孫婚嫁這樣的小事了。
她沒有理會他們在北州上的議論,反而一心一意觀察起鄭衡來。
鄭姑娘肌膚嫩白,眉眼細長,眼珠漆黑……每一處都安放得恰恰好,讓人眼前一亮,只感覺這姑娘實在太漂亮!
可是,她頭上戴著的珠花黯淡,看著也有些年歲了;她的衣服料子不錯,也是半新不舊……
看來,鄭姑娘的繼母賀氏對她不怎么樣!
盧氏早就知道,有些人家的后宅都是腌臜事,畢竟鄭姑娘有個繼母,遇到多少事情也是正常的。
但是鄭姑娘如今來裴家作客,賀氏卻連遮掩都不會,做法不甚聰慧啊。
其實……盧氏真是想多了!
賀氏接到盧氏的帖子后,直接就讓人送去了長見院,恨不得眼不見為凈,又哪里會管鄭衡穿戴什么呢?
而鄭衡,什么貴重的首飾沒戴過?什么華麗的衣裳沒穿過?她壓根就不在意這些身外物!
再說,在鄭太后的心中,也不存在什么體面不體面的問題……
來裴家這般穿戴,純粹是因為珠釵是從河東帶來的、這料子的衣裳十分舒適罷了。
此刻,在閑得無事的盧氏看來,鄭姑娘這一身略為礙眼。
她耐心地等待他們說完北州正事,又耐心地陪著鄭姑娘說說閑事,最后才吩咐裴定將鄭姑娘送回永寧伯府。
只是,在此之前,她將裴定喚至跟前,悄悄地耳語了幾句。
裴定聽了這些話,不由得看向了鄭衡,答道:“母親,我知道了。”
其實他早就注意到這些了,不然早前也不會特意送了一件鵝毛大氅送給鄭衡。
不過……
他看了看鄭衡那黯淡的珠釵,心中便有了主意。
鄭衡當然不知道裴定母子的耳語,也不甚在意。——她還在想著剛才說的北州一事。
原來,裴家并不是沒有準備。她才提及北州,裴定便想到了一番布置。
如今關外衛大將軍還是賀應棠,況且還有李盛這個皇族宗親作為監軍,布局北州也只能慢慢等待時機……
她正想著,忽而聽到裴定問道:“鄭姑娘應該還沒有仔細逛過京兆吧?不若我陪你走一走。”
他說得磊落,略顯蒼白的臉容帶著一絲柔和,仿佛這么說并無不妥。
這讓鄭衡想起了禹東學宮的書庫。那時候,裴定也陪著她走動,還為她帶來不少消暑的吃食……
她緩緩而笑,回道:“當然好,那么就有勞學兄了。”
雖說她對京兆很熟悉,也曾去過光和大街的萃華閣,但以鄭衡的身份,仔細地、真切地感受京兆的變化,還真沒有。
上一次扮作男裝匆匆出府,也只是在觀止樓和裴定說完事情后,就返回長見院了。
裴定既有心相陪,那么哀家就好好看一看這京兆吧!
裴定帶鄭衡所走的路,是他去年某一日緩慢走過的。
先是去了國子監五牌樓,那巍峨秀麗的五牌樓,讓鄭衡想到了禹東學宮那簡樸至極的牌樓,也讓她想到了早前周典和齊濮那場爭辯。
五牌樓石柱的鮮血早就清洗干凈了,甚至沒有留下什么痕跡。再過多段時間,怕沒多少人會記得曾有學子在此撞柱灑血了。
“我當初就是在這里遇到瘋癲的呂清之,沒多久他就過世了……”裴定這樣說道,將當時的窘況說了出來。
他不是記仇的人,而是非常記仇的人,所以當時的情況記得很清楚。
只是他沒有想到,呂清之會給他留下那么寶貴的東西……
鄭衡靜靜聽著,并沒有說什么話。
呂清之能造出“呂幣”,太聰明也太貪心了。他最后那樣死去,她其實不覺得有什么惋惜。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呂清之此事亦然。
隨后,裴定帶著鄭衡去了孟家。
昔日清貴的孟家如今早已破敗。大門緊閉著,墻漆斑駁脫落,角落里還可以見到蛛絲。
看到這情景,鄭衡默然。
孟瑞圖死諫,可謂求仁得仁。怕是他也沒有想到,孟家最后會幾乎全部凋零吧?
哀家答應護他身后周全,卻沒有做到……
感到鄭衡身上有凜凜寒意,裴定不禁靠近一步,開口道:“鄭姑娘,還有一人……”
孟家還有一人,那么名叫孟瑗的姑娘,此刻和季庸在一起,隱藏在裴家。
鄭衡抬頭,神色舒緩了不少,點頭回應:“我沒事,學兄說得是。”
哀家沒事,孟家事尚未昭昭,哀家怎么會有事?
接下來,毫無疑問地,他們去了京兆最繁華的光和大街。這里,比河東要繁華熱鬧得多。
自然,流民也比河東少得多。
看到這些,鄭衡相信不少人都會有身處盛世之感。
盛世啊,國泰民安、國強文昌,她眼前所見的,真是大宣的盛世?
當然不是!
先帝沒有做到的事情,哀家也沒有做到,至佑帝……也沒有做到!
裴定再一次從鄭衡身上感受到寒意,突然發現向來聰慧穩重的鄭姑娘有些不一樣。
這一刻,鄭姑娘的面容如此稚嫩、身形如此纖細,卻承受了那么多不為人知的計量。
韋君相的弟子并不好當,她真是很不容易……
想著她以往驚艷的計策和玲瓏的心思,再看看眼前這個嬌嬌姑娘,裴定不可抑止地感到一陣疼惜,還有一種莫可名狀的焦躁。
像她這樣年紀的姑娘,應該像小珠兒一樣,應該被家人捧在手中呵護著的啊!
可是,如果是這樣,那么眼前這姑娘便不是鄭姑娘了……
裴定心神起伏,一會涌出莫名其妙的憐惜,一會又覺得鄭姑娘理應如此,腦中紛雜竟理不出個頭緒來。
怎么都理不清,使得他臉色看起來更加蒼白,無端有一種攝人的冷意。
幸好在此事,既醉出現了。他站在不遠處,朝裴定點點頭。
裴定壓下了心中莫名的憐惜和焦躁,對鄭衡說道:“鄭姑娘,請隨我到觀止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