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接替虞三畏職位的人,名喚蔡敦,是吏部尚書顧春朝推薦的。
顧春朝沒兩年就要致仕了,也懶得再擴張自己的勢力,便從朝中挑了最合適的人選。
蔡敦江南道衢州人,才及而立之年,同樣以博學鴻詞科入仕,各方面都很合適。
難得的是,蔡敦身后沒有什么勢力,乃實在的天子門生。——這一點,鄭衡不信。
門下左右拾遺乃晉身之階,蔡敦年紀又這樣輕,若背后沒勢力,那才怪了。
沒多久,她想要的消息便送了進來:蔡家與胡家有姻親關系,只是隔得甚遠。
江南道胡家,正是胡賢妃的母族!
看來,蔡敦是走了胡賢妃這條線……
這個關系,多少讓鄭衡感到意外。
她沒有想到,胡賢妃竟有這等本事,得至佑帝如此寵愛信任。
蔡敦做了左拾遺這個天子近臣,就等于胡賢妃在至佑帝身邊安插了一雙眼。他不是最厭惡后妃干政的嗎?竟然會允許這種情況出現。
不過,也不好說。或許蔡敦與胡賢妃關系不親近呢?
畢竟,朝中官員就這么多,姻親疊姻親的,用哪個官員都避免不了。
和虞三畏相比,蔡敦又是個怎樣的人呢?
一時半會也不會清楚,怕是要仔細看了。這都是接下來的事情……
她邊這樣想著,邊看向了銅鏡——此時司慎在幫她梳妝,正在插上珠釵。
這珠釵垂著墨綠色的珠子,她看著甚合心意,便贊了一句:“司慎,這珠釵挺好的。”
司慎侍立一旁,恭謹回道:“姑娘,這珠釵……是裴少爺送來的。”
鄭衡氣息略一滯,不由得想起了從觀止樓帶回的那一箱箱東西。
裴定安排得很妥當,派了盧氏身邊得力的管事媽媽將這些東西送進來,還往賀氏那里也送了東西。
不管賀氏心底有什么想法,這些東西都過了明路。
其實,鄭衡也壓根不會在意旁人怎么想。她所看重的,只是裴家這一份難得的心意。
在此之前,裴家已送了她不少東西:那一件厚重的鵝毛大氅,澹苑所穿的那一套紅色衣裳。
這些或不是最貴重的,卻是那個時候她所需要的、也最為合適的。
而如今,裴家送來的東西,已不僅僅是她所需要、所合適的了,還包括了很多……
從衣裳到配飾到賞玩,一個京兆富貴姑娘家所能有的一切,裴家都準備好了。
司慎還從這些東西中,發現了一疊銀票。這銀票夾雜在那些華麗的衣裳中,看起來數量還不少。
看到那疊銀票的瞬間,鄭衡心中復雜不已。
銀票啊……她身后有萃華閣,還有許多老師留下來的產業,根本就不缺錢。
但是裴家不知道,也不認為送錢是對她的侮辱,而是認為她有不時之需,錢才是需要的。
可見,裴家在準備這些東西的時候,早就細心思慮過了。
裴家為她考慮之周全,不遜色于父母為疼愛女兒所考慮的。這心意,著實太重,重得……極不合適。
她知道裴家看在老師的份上,對她甚是禮遇看重,但就算是這樣,也太過了!
她很清楚,一個人能夠超出常理地對你好,那么此人就有超出常理的需求。
偏偏,她并未發覺裴家有這樣的需求。
以她和裴家的接觸來看,裴家也并非那種什么都可以用來交換的家族。
裴家的行事,在她看來竟比朝局還要難明!
朝局再如何錯綜復雜,總有絲絲縷縷可查,但裴家行事太詭異……
哀家真是看不懂!
她臉上出現了極為罕見的疑惑表情,一旁的司慎見了,心頭吃驚不已。
姑娘到底在想什么?是因為這珠釵是裴少爺所送的嗎?
她想了想,便說道:“姑娘,裴少爺所送的東西,除了府中人之外,旁人不會知道的。”
這事,也就是大夫人身邊親近的人知道。大夫人為了自己和鄭府的面子,肯定不會讓下人說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請鄭衡放心,且安心收下裴少爺的心意便是。
聽了她的話語,鄭衡臉色凝了凝,困惑卻更深了。
是了,哀家看不懂裴家的行事,但哀家卻收下了這些東西,這才更不尋常!
她嘆了口氣,開始回想自己為何會收下這些東西——
裴定因虞三畏之死急急離開觀止樓,那一瞬間為何自己沒有堅持拒絕呢?
大概是因為時間緊張,大概是因為她來不及說,大概是因為她忘了說……
都不是!
而是,當時她看清楚了裴定的眼神。
裴定的眼神里有十分明顯的憐惜,也有著不容拒絕堅定。那個瞬間,她心頭莫名一軟,竟沒有開口再拒絕。
哀家心軟些什么呢?再一次不懂!
她看著鏡子里頭的自己,忍不住拔下了頭上的釵子,放在手上細細看。
她這才發現,這一個個碧綠的珠子,乃上好的溫坑玉所雕琢,實在是價值不凡!
呼……她輕輕嘆一口氣,眸光溫和流轉,已不知說什么好。
這時,司悟推簾輕步進來,稟道:“姑娘,承上院的管事娘子剛來傳話,道大夫人請姑娘現在去一趟。”
聽了這話,鄭衡略有些奇怪。賀氏喚她去承上院,所為何事?
這段時日,長見院與承上院之間,幾乎沒有任何往來。
賀氏根本就不想見到鄭衡,連鄭衡的請安都免了;至于鄭旻,因有周易那個提醒,心中多少有些膈應,也不愿意見到鄭衡。
倘若不是還有下人給長見院送來飯食,鄭衡還會覺得自己是獨居。
現在,賀氏竟想見她,是為了什么呢?
司悟等丫鬟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這一室貴重的東西,還問了出來:“姑娘,那么這些東西……”
鄭衡想了,說道:“不必收起來,不用特意做些什么。”
賀氏出身雖不是什么大族,卻也不是那些破落小戶,眼皮子不會這么淺才對。
怕不是為了這些東西,而是另有事情。
隨即,她吩咐道:“司慎留在院中,司悟隨我來,走吧。”
她說罷,將珠釵重新插回發上,然后出了長見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