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裴定當然沒能從季庸那里得到答案。
事實上,在問出口那一瞬間,他就覺得答案并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心。
他知道自己的心在哪里。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的心就在鄭姑娘身上。
細究起來,都有點點痕跡。然情之所鐘,本是發乎己心,倒不必強求什么樣的結果。
在鴻臚寺外,他始終沒有說出心里的話。當時既沒有說,現在就更不會說了。
他一直記得鄭姑娘的眼神,那般清澈平靜……
她在面對他的時候,心里并沒有起任何波瀾。
他實在太敏銳也太聰慧,已知鄭姑娘的意思。
盡管心頭黯然,但他仍然會遵循自己心的方向。
這么一想,他反倒釋然了。
是以,在觀止樓見到鄭衡的時候,他只覺滿心的歡喜,并無任何不忿。
他唇邊含著笑,眼神溫潤,如同之前那樣為鄭衡斟茶。
鄭衡注意到,裴定的動作不慎利索,手指還微微張開,想必還沒有好多少。
她開口道:“學兄,你手指受了傷,還是我來吧。”
說罷,她看了看裴定的手指,終于還是說道:“學兄怎么傷在十指?有些奇怪……”
裴定笑容不變,眼神越發深邃:“這是意外,已經沒什么了。”
手指是怎么受的傷,他還真不好意思說出口。
不過鄭姑娘數度注意到他的手指,還特意送來了瓷瓶傷藥,可見也是關心他的吧?
他心中竊喜,面上的笑意更深了:“鄭姑娘,多謝你送來的傷藥,好很多了。”
裴家什么傷藥沒有?但那個瓷瓶傷藥,是鄭姑娘送的,意義就很不一樣了。
許是裴定笑得太明顯,又許是觀止樓太安靜,鄭衡總覺得怪怪的。
似乎連周圍的氣息,都多了些別樣的意味。
但她又沒有察覺到具體哪里不妥,只得搖搖頭道:“學兄不必客氣,這是應該的。”
比起裴家送來的各種珍貴東西,她送去的傷藥還真不算什么。
不過,那也是萃華閣暗探精心調配的,除了哀家和老師,旁人還不曾見過……
茶香裊裊,這令鄭衡感到舒適而平靜,然后開口道:“學兄,將賢妃滅口的勢力,可留下什么形跡?”
她約裴定來觀止樓,當然不只是為了關心他手傷而已。
裴定收斂笑意,回道:“不曾。大理寺一無所得。那個姑姑是自小在賢妃身邊,胡家的人根本不知她為何殺主。”
由此可見,背后勢力行事極為干凈利落,棋子也埋得很深。
聽到這些話,鄭衡并不感到意外。能夠利用朝香暮籽做這么一個局的人,肯定不會簡單。
鄭衡喝了一口茶,繼續道:“皇后娘娘已說和德妃的勢力一樣。那么事情便不難了,只需時間而已。”
裴定十分認同,便點點頭:“的確如此。所以我已令小錢兒去了江南道。胡家背后的勢力,總歸在江南道。”
聞言,鄭衡目光亮了亮。裴定所想的,和她想的差不多。
接下來江南道也會有一番波濤了,只是不知這波濤會淹沒誰了。
裴定虛扶著茶杯,想了想,便正色道:“鄭姑娘,我有一事不明白。你為何會放任朝香暮籽暴露?”
這個問題,裴定私下里想過很多次,也曾和父兄討論過,都得不出信服的解釋。
從鄭姑娘給裴家送來的訊息看來,鄭姑娘早就察覺到朝香暮籽存在,并且故意推動事情進展。這是為何呢?
鄭姑娘想知道是誰下的朝香暮籽,完全可以暗中查探。
為何她沒有及時扼殺這么危險的東西,還放任它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呢?
如今賢妃背后的勢力沒暴露,鄭姑娘和裴家立于險地,怎么想都覺得不妥。
鄭衡輕嗅著茶香,笑問道:“那么,學兄觀如今朝中是何等情況呢?”
朝中是何等情況?御史臺和大理寺的官員去了江南道,鴻臚寺提點所的人嚴陣以待,到處在查探南景細作……
這么一想,裴定便明了:“鄭姑娘,意在南景?”
他實在沒有想到,鄭姑娘是為這。可是提醒國朝注意南景,實在有很多方法,鄭姑娘何須如此冒險?
鄭衡笑了笑,將老師曾經講過的話說了出來:“要使一個國朝從上而下都知道南景的野心,莫過于讓他們真切感受到南景的威脅,而且是死亡的威脅。不然,再多的提醒都沒用。”
這些年,雖則有雁城之盟,但大宣就對南景毫不設防嗎?
當然不是!鴻臚寺那些官員又不是蠢的,至佑帝也沒那么昏庸,當然會提防南景。
但這種提防,在鄭衡看來實在是太薄弱了。要讓大宣警醒,須得雷霆重擊才是。
恰好這時她發現了德妃賞賜有朝香暮籽,她便將計就計。
裴定乃至裴家都存疑,乃是因為——他們用的是世家的眼光,而非國朝掌權者的眼界。
世家底蘊深厚,無數代人留下了太多珍貴的財富,所以世家子大多深謀遠慮。
換言之,就是想得太多。
想得太多,難免會束手束腳,便難有奇效。
說白了,掌權者行事比世家子粗暴得多。
想及此,她便直接提醒道:“學兄,國朝與世家,是不一樣的。”
裴定是何等敏銳的人?一點便透了:鄭姑娘這是說他站的位置不對,是嗎?
是了,如今他已出仕為官,當然得站在國朝的角度來想問題了。
他思索良久,最后像是想通了什么,“哈哈”大笑了起來。
“鄭姑娘,恐怕你也不僅僅是為此了。德妃數番刁難你,你還能予她這般好處,那就是別有目的了。”他這樣問道,眼神了然。
父親說過鄭姑娘睚眥必報,怎么會對德妃這么好?
怕是……德妃拿了多少好處,最后都會加倍吐出來。
鄭衡訝異裴定思緒轉得這么快,隨即也笑了起來。
她不答反問:“不如學兄猜一猜,我有何所圖?”
裴定鳳目微揚,有說不出的自信風采,然后回了兩個字。
鄭衡愣了愣,道:“學兄敏銳!不錯,我正是為了這個原因!”
裴定真是很不錯,竟能這么快就想到她的布置。再這么下去的話,哪怕她知道得再多,也大概沒多少可以提點的了。
不過,裴定能猜到她的用意,這種感覺,還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