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衡看了看手中的帖子,對盈足說道:“去準備吧,早飯過后就出發去裴家。”
她沒有想到,一大早就接到了裴家老夫人盧氏的帖子。前一晚,裴定莫名其妙地在升明大街彈琴,這會兒裴家又有帖子來,她總覺得有些奇怪……
不管怎么說,她覺得盧氏足夠聰明,裴家一眾女眷雖然有些怪異,但都對她十分熱情友好,與她們相處覺得心里舒服。
這樣的情誼,讓人心里燙貼,是可以讓人上癮的,就算她自詡心腸冷硬,也不知不覺地親近這些人。
唉,哀家好像去裴家的次數多了些……
鄭衡這樣想著,一手輕托著下巴,難得露出一絲小女兒的嬌態來。
這會兒,在裴家的大光院,氣氛卻有些肅穆。盧氏坐于上首,臉上是一貫嚴肅的表情,她掃了座下的一二三個兒媳,沉聲道:“你們說說看吧,這事有什么辦法?”
盧氏的三個兒媳彼此看了看,俱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一時并沒有答話。
只是不知道這些年紀都過了四十的中老年婦人,有什么好商量的?
最先開口的,是二兒媳石氏,她這般說道:“先前五叔已經送了不少物品給鄭姑娘。許是準備得還不夠周全,不如再送些?兒媳名下除了珍寶齋外,還有錦繡閣,鄭姑娘想要多少都沒有問題。”
不怪石氏如此夸口,她的父親正是南關府巨賈石秋,聽說南關府有一半產業都是石家的,可不就是財大氣粗么?
一擲千金什么的,姑娘們不都是喜歡嗎?石氏覺得若是能讓五叔狠狠刷一把存在感,砸多少錢都沒有關系。
聽了她的話,盧氏在心里默默點贊,但光是用錢砸,還不夠啊。不然,小五何至于這么苦惱呢?
見到盧氏這副神情,四兒媳于氏接著說道:“當然,除了給鄭姑娘送禮物外,還需要五叔花些心思才是。閨閣姑娘除了家世人品之外,最看重的是什么?無非就是用心了!我還記得當年……咳咳,總之五叔時不時去給鄭姑娘作作詩、畫幾幅畫,肯定沒錯!”
盧氏點點頭,覺得四兒媳說得也沒錯。此外,還有別的建議嗎?
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王氏身上。作為長媳(長嫂),王氏應該有不凡的見解吧?
王氏略咳了咳,頓時覺得壓力山大。
她都四十多歲的人了,長子裴前都已經定親了,哪里有什么不凡的見解?怎么不動聲色地將裴家的敵人除掉,她還有多少心得;但怎么不動聲色都將一個人拐進裴家,她真的是無能為力啊!
實在頂不住婆婆妯娌的目光,王氏只好硬著皮頭,嬌嬌柔柔地說道:“此事,關鍵還是在五叔。俗話說,日久生情,只要五叔與鄭姑娘相處得久了,感情自然就來了。這個急不得的。”
聽了這些話,盧氏眼神暗了暗。她知道王氏說得在理,但她半只腳都踏進棺材了,實在是很急啊!
于是,大光院的氣氛再一次冷寂下來。
盧氏的幾個兒媳已無話可說了,事實上,她們的內心已然抓狂:為什么她們這些中老年婦人要在這里說這些啊,為什么,為什么……
因為她們的小五叔終于開竅了啊!
自上一次裴定傷了十指以來,經由鴻嘉君裴宰的大嘴巴,裴家從上至下,差不多都知道裴定終于開竅了。
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盧氏簡直喜極而泣。她知道自己的小兒子有千般手段,一旦開竅了,事情就好辦了,抱得鄭姑娘歸這樣的事情也不遠了。她甚至覺得抱小孫兒的時間也不會遠了……
哪知!她想的遙遙無期,而小五眼見著一日比一日沉默,仿佛有什么郁結在心一樣。
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這不,她三番四死召集幾個兒媳來出謀劃策,就是想讓小五能夠得償所愿。
怎么就那么難呢?殊不知感情一事,能夠修成正果的,向來就不容易。更何況是旁人想在其中出力呢?
于是,當鄭衡來到大光院的時候,便覺得氣氛有些古怪。怎么裴家一眾女眷,都有些蔫蔫的呢?
想到她們對自己的用心,鄭衡便關心地問道:“老夫人、各位夫人,請問是出了什么事吧?不知我能否幫得上忙?”
裴老夫人下帖邀請她來,卻露出這副神情。想必這個忙是她能幫得上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聽到她這么說,盧氏等人的目光霎時一亮:幫得上忙!鄭姑娘絕對幫得上忙!但是……
這些事情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啊,現在看來,鄭姑娘明顯對小五叔沒那方面的意思!
裴家眾女眷的眼神又黯淡下來,王氏打著圓場,嬌嬌柔柔地道;“沒什么事,只是老夫人想到了王家的親事,正在為五叔擔憂呢。”
這說法實在太漂亮,石氏、于氏不由得朝王氏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鄭衡有些意外,不明白王氏為何這么說。盧氏在擔憂裴定的親事,這個忙她也幫不了啊!
石氏看了看鄭衡的神色,快人快語地說道:“五叔和葉家少爺年歲相同,這會兒葉家少爺定親了,老夫人心里便著急了。”
鄭衡覺得更詫異了。盧氏這些著急,與她沒有什么關系呀。倒是葉家與王家定親一事,她思慮頗多。
葉家有葉獻這個尚書令,王家有王元鳳這個中書令,這是國朝頂端勢力的結合了,雖則國朝不禁大臣之間的聯姻,但葉、王兩家的親事,皇上大概還是會多想的吧?
臣下權柄太重,哪一個皇帝都不敢掉以輕心。哀家且看看,皇上會怎么做吧。
盧氏等人看見鄭衡明顯走神的樣子,不由得有一種無力感。請問鄭姑娘這副失神的樣子,是在想著小五(叔)嗎?
她們不知道,但盧氏下帖子邀請鄭衡來裴家,本就是為了制造裴定與鄭衡見面的機會,在一番寒暄熱烈之后,鄭衡便莫名其妙地被送到了硯澄湖邊。
此時,裴定正站在硯澄湖邊,他依然穿著鴉青色的長袍,腰間懸著墨玉印,略顯蒼白的臉容俊美無儔。他站在碧綠的湖水邊,竟讓鄭衡有一種姑射神人的感覺。
這時她才發現,裴定長得實在好看了些……
裴定見到她的時候,鳳目瞬間染上了笑意,但下一刻,他卻皺起了眉頭,說了這么一句:“鄭姑娘,我們發現韋先生的蹤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