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定當然沒有出現在鄭衡的及笄禮上,裴家以難以壓抑的激動欣喜見證了鄭衡這場及笄禮的,是那一群彪悍的女眷們。
老夫人盧氏微笑地看著鄭衡一一朝眾夫人道謝答禮,臉上帶著微笑,眼眶卻有些泛紅。
不容易啊,她已經一大把年紀了,還能參加小五未來媳婦的及笄禮。
為了這一點,盧氏果斷地把踩入棺材的半只腳都收了回來,暗暗打定主意意有空請太醫來一趟,她要活得康健長壽,要看著小五娶妻生子!
王氏和石氏等裴家兒媳婦,臉上同樣微笑,心想五叔終于可以定下來了,以后相公就不會總在耳邊念叨著小五怎樣怎樣了。
微笑的時候,她們還時不時看向自己的婆婆盧氏,生怕其太過激動會在及笄禮上做些什么事情。
現在看來,一切都好……
有人歡喜有人愁,盧氏和王氏等人滿心歡喜了,賀氏心中卻是又焦又灼,幾乎坐都坐不著。
她眼睜睜看著鄭衡受了林氏、明氏和儀章郡主的加簪,最后儀章郡主還十分親熱地附在鄭衡耳邊,似在說著什么悄悄話。
儀章郡主的一舉一動都備受矚目,其根本無須多說什么,這些舉動已經足以說明對鄭衡的重視和厚待。
到了這個時候,賀氏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儀章郡主及這些權貴夫人,都是為了鄭衡及笄禮道賀來了!
而對這一切,她根本不知是如何出現的!
鄭衡只是個喪婦長女,來到京兆之后的確與裴家往來不少,但是光憑這點,為何會有這么多權貴夫人給其長臉呢?
在此之前,鄭衡深居簡出,還在莊子上養了幾個月的病,怎么可能會與這些夫人有交往?
更可恨的是,云氏等加禮贊者所用的簪子,都不是用鄭家的,而是她們自己準備的。
那些簪子,全都價值不凡,足以符合這些贊者的尊貴身份——卻是不怎么符合永寧伯府的身份!
在這樣的情況下,誰也不會直說賀氏所準備的那些簪子太差了,只是沉默不語,縱然如此,賀氏還是覺得自己被明晃晃甩了幾巴掌。
她羞怒至極,卻不得不將這場及笄禮主持到底。
直到她站在垂花門這里送走一個個尊貴的客人,她的腦海中仍舊回蕩著“不可能”“不可能”這樣的話語,笑容都僵硬了。
對于一眾夫人而言,她們來參加了一場及笄禮,見到了那么多平時難得一見的夫人,也見到了儀章郡主,這就足夠了。
至于東主賀氏,她們怎么會在意其想法呢?
此刻,鄭衡坐在妝臺前,看著銅鏡中已挽起發髻的自己,靜默不語。
及笄禮的一切,在她腦海中回放,微笑而激動的盧氏,慈愛而良善的云氏,還有那些懵懂祝福的夫人……
原本她覺得及笄禮可有可無,但現在想起的這一切,卻覺得十分珍貴。
她不在意這場及笄禮,卻不能不在意裴家和千秋的一番心意。
特別是想起儀章郡主所說的那句話,她的心就會加快,連胸口都微微有些發燙。
“小五……小五說祝你平安喜樂,你及笄了,他開心到不得了。”
他為了她的及笄禮,開心到不得了,是怎么個不得了法呢?
她合了合眼,腦中出現了裴定的相貌。
他修長挺拔的身形、腰間懸著的墨玉配,還有他略顯蒼白的面容……
那么清晰而深刻,鄭衡覺得自己以后都不會忘了。
千秋,這一場隆重至極的及笄禮,云氏和郡主作為加禮贊者,這便是千秋送給她的及笄之禮嗎?
合眼間,她突然想起了去年生辰的事情。
那時候,她尚未與千秋互通情意,自己只是在長見院中過了一個簡單的生辰。
卻是在入夜后,聽到有人在彈奏琴音。這琴音她從來沒有聽過,卻帶著愉悅和祝福,伴隨著清風送進了她耳中,讓她能夠安然入睡……
那時候她從盈足口中知道,在鄭府外彈奏琴音的人,是千秋。
后來,千秋說,那一曲是他所作,名之為《慶卿生》。
慶卿生,她不曾想到,會有那么一個人,會特意為她彈奏一曲,還有著如此虔誠的欣喜。
那時候,千秋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了嗎?是懷著怎樣一種心情,在鄭府外為她彈奏樂曲的呢?
她思緒發散而悠遠,仿佛能聽到了當時的曲子,仿佛能聽到曲音中的祝福,也能看到那一個人……
下一刻,鄭衡倏地睜開眼,眼神晶亮而不可置信。
不,不是仿佛,而是她真的聽到了琴音!
那歡快蘊含著祝賀的琴音,此刻正隨風送進了她的耳中,這不是她的想象和幻覺,是真真切切聽到的琴音!
是那一首《慶卿生》,是千秋在奏曲!
她“騰”地站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窗臺響起“撲棱撲棱’的聲音。
這些聲音,鄭衡一點都不陌生的聲音,這是小鳥拍打翅膀的聲音!
她立刻朝窗臺看過去,果然,她看見了那只時常出現在裴定的肩膀的小黑鳥,正睜著烏溜溜的豆眼看著她。
小黑鳥的腳下,當然系著一個小圓筒!
等不及盈知將這小圓筒拿過來,鄭衡自己沖到了窗臺邊,飛快地拆開了小圓筒里面的紙條。
上面只有寥寥數語:阿衡,我在外面等你。
這是千秋的字,千秋在外面等著她!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她下意識撫了撫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說道:“盈足,你帶我出去……去到琴聲那里。”
此刻,她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去見他!見到他!
盈知是從裴家暗衛中出來的,將鄭衡帶出外面,當然是不難,聽到鄭衡這么說,她便點了點頭,立刻應道:“好的,姑娘請放心。”
她當然有辦法將姑娘帶出鄭府,而不會讓任何人發覺。
于是吃,鄭衡被盈足帶著,輕巧地躍出了長見院,往升明大街的琴聲那里而去。
越靠近琴音,鄭衡的心跳越是加快,氣息也紊亂不穩了。
琴聲仍在繼續,當鄭衡穩住身形、看向琴聲來處的那一刻,彈琴的人也正巧抬起頭來。
鴉青色的長袍,腰間懸著墨玉佩,臉色略顯蒼白,一雙鳳目微微上挑。
這個人的容貌,比起其父親羞玉郎君來說,差多了,比起其一種容貌俊美的兄長侄兒來說,也殊為不顯。
但是此刻,在柔和月光下,他雙手按撫琴弦,眉目含笑,正溫柔看著她。
這個時候,鄭衡覺得他俊美無儔,無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