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定垂目不語,知道葉雍說的是實情。
雖則他們有葉雍作為人質,但是這么多弓箭手和士兵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挾持葉雍離開。
更為重要的是,如今葉家在松江府和江南道聲望日隆,不管不顧挾葉雍離開,就是將話柄遞到葉家手中。
顛倒黑白、造勢引言,這是葉家最擅長的了。
他不能冒這個險,尤其是在他隱約查到一些什么的時候……
葉雍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越發氣定神閑了:“千秋,我乃皇上任命的招討司副統領,眾目睽睽之下,你挾……”
他的話語突兀地停住了,原來驟雨一掌劈向了他后頸,他已經昏迷過去了。
驟雨臉上依然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眼睛,語氣平平地說道:“話太多了。”
“……”裴定無語了,內心默默給了驟雨一個稱贊。
可不是話太多嗎?
倘若尚和沒有和他廢話、直接下令射殺他,說不定……
裴定腦補了一下刺猬的樣子,打定主意以后遇到類似的情形,絕不廢話,直接干就是了!
只是,眼下的情況怎么辦呢?
在場的松江府兵已經呲牙裂目,然而投鼠忌器,他們同樣不敢動。
一時間,松江府衙只剩了蟲鳴,安靜得瘆人。
裴定皺了皺眉,心知這樣下去不行,必須要盡快離開,還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他看了一眼驟雨,隨即便見到對方點了點頭,意思是有人質在手,他們強行脫身就沒有問題。
然而,即使驟雨點頭,裴定也沒有立刻作出決定。
帶著葉雍離開,授葉家把柄,終究是下策,有什么辦法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昏迷的葉雍身上,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有了一個主意。
他想起來了,葉雍已經成親了,妻子正是中書令王元鳳的嫡長孫女……
若是有人能號令在場的府兵,他們離開的時候就能將葉雍留下,而且脫身的機會更大。
只要順利脫身,無論葉家這邊說什么,他都一概不認。
誰都知道,繡衣使裴定如今在湖州養病呢!
葉家說在松江府衙出現的是裴定,那就一定是裴定?
不是,沒有,不可能!
裴定想著這否認三連,然后清了清嗓子,下一刻放聲大喊:“葉大人被抓住了!葉大人被刺客抓住了,來人啊!”
“……”在場的府兵驚愕地看著裴定,差點懷疑人生:這難道就是賊喊抓賊的真實寫照?
那個刺客,不就是喊話的這個人嗎?喊這么多人來,不是對他更不利嗎?他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葉雍還醒著,或許能猜到裴定想做什么,可惜,他已經昏迷過去了。
裴定的大喊,打破了松江府衙的安靜,話語一落,府衙其他地方就出現了大大小小的動靜。
葉雍在松江府衙設這個局的時候,當然不會大張旗鼓,所率領的松江府兵,其實都是葉家暗中培養的親兵。
除了這些親兵之外,原本松江府衙的一些衙役、仆從根本不知道實情,他們只被告知入夜之后不能在府衙走動。
裴定的聲音自然不能響徹整個松江府衙,但是旁邊的驟雨迅速運氣,也跟著重復了同樣的內容。
自然,這些話語就傳到了不少人的耳中。
王昑如今住在松江府衙的后院,她正在等待著今晚的結果,心情既興奮又緊張。
裴定果然來了,相公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弓箭手、府兵齊備,那裴定插翅難飛!
她在等待著相公大獲全勝的消息,一顆心都控制不住地“砰砰”跳動。
因此,當她的心腹王媽媽急匆匆進來的時候,她立刻站了起來,忙不迭追問道:“怎么樣?是不是抓到裴定了?”
王媽媽搖了搖頭,白著臉顫聲道:“夫人,不……不是,是大人……是大人被賊子抓住了!”
“什么?不可能!”王昑瞪大了眼,懷疑王媽媽是不是聽錯了。
抓住的是裴定才對,怎么可能是相公被抓住呢?!
然而,王媽媽的神色、院外傳來的動靜,都在告訴她:這是真的,被抓住的,不是裴定,而是她的相公!
她的心一下子就亂了,什么也顧不及,跌跌撞撞地往院外沖去。
裴定等了好一會兒,終于等到了能夠作主的那個人。——葉雍的妻子王昑。
他伸手架住葉雍,示意驟雨的劍貼得更近一些,然后笑著說道:“葉夫人,有禮了。”
眼前的王昑,顫抖著嘴唇,眼中已經盈滿了淚水,看起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但是裴定內心沒有絲毫憐憫,反而越發審慎警覺。
他從來不敢小瞧女人,甚至因為阿衡,他知道許多姑娘、夫人比許多男人都要有本事。
王昑這個人,在閨閣的時候就甚有令名,聽說是聰慧機敏之人。
如今這副柔弱可憐的樣子,他根本就不信!
“你……你是裴家的五少爺?你……你抓住我相公意欲何為?”王昑哭著說道,試探著朝裴定走近一步。
裴定淡淡警告道:“葉夫人,別動,不然這劍不小心傷著葉大人就不好了。”
王昑立刻停住了腳步,不敢再試探。
她抽出帕子,狀似嗚咽擦眼淚,實則冷靜地觀察著當前的情況。
她不知道為何這么多士兵會拿裴定兩個人沒辦法,也不知道為何相公會被他們抓住,她只知道一點:相公就在裴定手中!
現在她還沒有孩子,相公是她所有的希望,若是相公出了事,那么她夢想中的后位……
她還想思考著對策,但裴定卻不會給她時間。
他直接說道:“葉夫人,商量一下,你讓士兵放下弓箭,我保葉大人安然無恙,如何?”
話多的下場就在眼前,他絕不廢話,只需要葉雍夫人阻止這些士兵就好了。
以驟雨的本事,絕對能帶著他逃脫。
“這……”王昑通紅著眼睛,簌簌落淚,似乎不知道該怎么辦。
驟雨直接幫她下了決心,他稍稍用力,手中的利劍已經劃破了葉雍脖子間的皮膚,血絲立刻滲了出來。
王昑心一緊,也顧不得裝哭了,忙喊道:“別,我答應你……”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士兵沖了進來,急稟道:“報——!招討司大軍已經來到城外,正與九野軍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