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風像一只大手,拂過來又拂過去,到處都是一團一團的黑影。
蘇好意的兩只手攥成拳頭,手心出了汗,薄薄一層。
她跟在司馬蘭臺旁邊,看著四處尋人的火把,不知怎的想起之前山神娶親的事來。
也是這么黑的夜里,火把照得樹木半明半暗,陰氣森森的。
還沒到芷蕓軒,就見里頭出來了好多人,黃汝竟手里握著長劍,眼睛亮的嚇人。
他們也聽說又有人失蹤的消息了,黃汝竟最激動,所以提了劍出來。
蘇好意在人群中看見了花芽,說道:“你們都沒睡么?”
“聽到動靜就起來了,”花芽走過來:“知不知道是誰失蹤了?”
“好像是孫眉,”蘇好意道:“你的手怎么臟了,給你這個擦擦。”
說著把一只帕子遞了過去。
“沒臟吧?”花芽接過手帕來,隨意地擦了兩下,又還給蘇好意。
蘇好意看著他的手,心里默數著“一、二、三……”
“哎!你的手……”劉雙喜忽然指著花芽的手道:“你的手怎么發光啊!”
就算有火把照著,四周依舊很暗。
昏暗中花芽的手閃著奇異的銀光。
這時青鸞夫子和疏桐夫子帶著十幾個人過來,迅速把花芽圍了起來。
“這是怎么了?”花芽一臉懵懂:“不是要找人嗎?”
“花蘭芮,你去岫云夫子的房間做什么?”疏桐夫子扭住花芽的手質問他:“趁早痛快地交代清楚。”
“弟子沒有,”花芽嚇壞了,一臉的無措:“弟子不知夫子說的是什么。”
“你休得抵賴,”青鸞夫子對他說道:“你手上的東西就是我們留的記號,你以為自己做事周密,卻不知這是我們早就設好的圈套。”
花芽神色倉惶地環顧四周,最后落在蘇好意臉上:“八郎,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我用你的帕子擦了手就變成這樣了?”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活脫脫一個被嚇壞的孩子。
蘇好意看著他,心里特別不舒服,她曾經把花芽當做朋友,雖然不是特別親密的那種,但相比不已堂的其他師兄弟已經算最親近的了。
“你不用再演戲了,”蘇好意看著他那張依舊很稚嫩的臉,忽然覺得很疲憊:“那《青衿錄》是假的,不過是個誘餌。上頭涂了一層霜葉蛾的粉末,遇到硼砂就會發光。我剛剛給你的那條手帕上就沾了硼砂粉,所以你的手才會發光。”
“那也一定是別人陷害我,”花芽不認賬:“我這雙手一天不知要觸碰多少東西,隨便在什么上涂抹了那粉末我都會中招的。”
“你真的很聰明,心性也老成,”蘇好意比其他人都清楚,所以跟花芽對峙的事就落在了她頭上:“可你不知道霜葉蛾的粉末沾到皮膚上后,就不會再沾染到其他東西上去了。不信我們現在可以拿硼砂試試,到你屋里各處涂一涂。”
花芽聽她如此說,沒再抵賴了,只說:“是我一時迷了心竅,想去看看《青衿錄》里到底寫了什么。我承認這件事是我不對,怎么處罰我都認。”
那些師兄弟們聽花芽如此說,雖然覺得他這樣做不太好,但也并不認為他罪大惡極。
畢竟他們都對那本書感到好奇,花芽年紀小,心性又活潑,難免一念之差做錯事。
但蘇好意卻清楚,他的真面目遠不是展現給眾人的天真無邪,更非一時糊涂:“花芽,我有太多話想要問你。但我最想問你的是,你在面對黃師兄的時候,心中都不會有愧疚嗎?”
蘇好意的話說出口,連風都好像停了。
眾人都安靜極了,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花芽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睛水汪汪的,眼神清亮,讓他看上去格外干凈。
“你就是這樣,如果不把你推到絕路上,你是不會承認的。”幾個回合下來蘇好意就已經看透花芽是那種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了:“那天我去你房里,從你床下撿到了凌彩手串上的小銀珠。那銀珠上的銀鉤扯脫了,想必是她掙扎的時候掛在了你的衣服上。因為那東西小你并沒在意,所以帶了回來。
現在回想起來,那天要查所有人身上是否有抓痕,你便有意無意地暗示抓痕在胳膊上。
歐陽春明因為說不清胳膊上的傷痕和自己頭天晚上做什么,所以就成了嫌疑人。結果被關押的當天夜里他就死了,的確是中毒但不是自盡。
你必定是早就設想好了這一切,在害死凌彩后,弄暈了歐陽春明,之后在他手臂上留下抓痕,如此,他就成了一個很好的替罪羊。
而你身上的抓痕必定不在手臂上,可能在前胸也可能在后背,總之是比手臂更隱秘的地方。
不信你現在脫下衣服讓我們看看,你身上必定還有抓傷之后的疤痕。
因為凌彩那幾天幫岫云夫子制藥,指甲上粘了靈蛇藤的汁液,這東西會讓傷口難以愈合。
你害死了凌彩,卻隔三差五去看望黃師兄。還那么鎮定自若,真讓人膽寒。”
“花芽,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死了她?!”黃汝竟雙眼通紅,目眥欲裂,如果不是劉雙喜他們幾個下死力拖著,他早就沖過來跟花芽拼命了。
可是花芽卻看也不看他,只是看著蘇好意微笑著問道:“不過是一個小銀珠子而已,也許是我走路時無意踩上的。況且按照常理推斷,都應該是胳膊受傷吧?你怎么就斷定是我呢?”
“記得凌彩出事后的第二天,你帶了包子給我嗎?”蘇好意問他:“你遞給我包子的時候,我注意到你手上的指甲剪的很干凈。而你平日里從來不會把指甲剪的那么干凈的,因為我們都要揀選藥材,總要留一點指甲。”
“我那天忽然就愛干凈,想要剪指甲不行嗎?”花芽反問。
“事情還要往上推,”蘇好意道:“其實你并不是存心要奸殺凌彩,只是這個可憐的姑娘太倒霉,她恰好撞見你偷進岫云夫子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