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隆……”幾騎出了保安州之后,開始向著張家口的方向策馬狂奔,十萬火急。
晉商的商隊出了保安州,經過鎮城的時候,停留小半日,便又繼續趕路。
出了鎮城到張家口,沿途就沒有大型城鎮了,范永昌看了看天色和位置,淡淡的下令道:
“到這里,距堡子里(張家口堡的俗稱)就剩三十里了。快到中午了,暫停歇息,埋鍋造飯吧。”
“下午再走個十來里,爭取明日早些回堡子里。”
“是的,老爺。”隨行的管家連忙去下令。
龐大的商隊緩緩的停下,伙計家丁開始忙碌起來,拾柴的拾柴、埋灶的埋灶,一口口鍋架了起來,好不熱鬧。
田生亮、梁嘉朋和黃云財三人進到了范永昌的奢華大馬車中,這馬車坐著四人還顯寬敞。
田生亮低聲問道:“范兄,保安州那邊,應該已經行動了吧。”
范永昌沉吟了下,點點頭:“按照時間來推算,應該是已經動手了。”
田生亮深吸一口氣,似是自言自語的道:“不知是否順利,應該會順利的,咱們計劃那般周密。”
“應該沒有問題。”梁嘉朋和黃云財先后出聲,其實心里還是有些慌的。
畢竟這次行動牽扯太大了,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他們承擔不起失敗的后果,所以在心里不停的說服自己,肯定已經成功了。
田生亮又接著道:“范兄,既然行動已經成功,要不咱們現在派人快馬加鞭先回堡子里,通知各家主,讓他們做好準備。”
“好生招待一番饒余郡王,然后再把他安然送回去,相信饒余郡王會更加滿意。”
范永昌微一沉吟,然后點了點頭,笑道:“這個主意不錯,做得越周到,饒余郡王肯定印象越深刻,咱們八家的恩情,他得記在心里。”
“就是就是,理應如此。”黃云財連忙接話。
梁嘉朋也深以為然。
看到幾人都沒意見,范永昌直接決定道:“好,既然幾位都沒有意見,等吃完飯之后,立即派人騎快馬回去報信。”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在馬車外面隔一段距離喊道:“老爺,王樸有急事稟報。”
范永昌聽出是自己管家的聲音,連忙掀開側簾向外看去,伸手將管家招過來。
管家這才小跑著過來,貼近馬車匯報道:“老爺,有一支官軍正在向咱們這個方向而來,看其裝扮,好像是勇衛營。”
范永昌心頭一驚,再次確認道:“確定是勇衛營?”
管家連忙道:“劉護院他們確認過,裝扮和他們見到的勇衛營非常相像,如果沒有其他官軍有如此裝束,應當就是勇衛營無疑了。”
范永昌眉頭一皺,喃喃自語的道:“勇衛營跑這么遠來干什么?”
他們的對話,田生亮幾人自然也聽到了,心中莫名的有種不祥的預感。
田生亮插話問道:“他們離咱們還有多遠?”
“已經可以聽到馬蹄聲了……”黃云財有些緊張的道。
果然,范永昌和田生亮都聽到整齊的馬蹄聲了。
幾人再也坐不住,先后從馬車上下來,管家適時的拿過一支千里鏡遞過來。
范永昌接過之后看了一眼后方,果然有一支裝束和勇衛營極其相似的軍隊出現。
“估計他們有多少人?”范永昌又問道。
“劉護院估計是一個司的兵力,四百人左右。”
“應該不是沖咱們來的,肯定是路過吧。”田生亮如此寬慰的道。
黃云財也連忙道:“就是,咱們又沒有招惹勇衛營。”
自從勇衛營將建虜大軍擊敗之后,他們這些賣國賊對勇衛營本能的就有些發怵。
畢竟虧心事做多了,別人在門前路過都無法安心。
還是范永昌更能沉住氣,他聲音低沉的道:“繼續做咱們自己的事,讓開大路,靜觀其變。”
“好的老爺。”
管家應令之后,連忙去安排,將稍微占道的車馬統統趕到邊上,將官道全部讓了出來。
范永昌寄希望于如此做,能夠讓勇衛營毫無阻礙的快速通過,最好不要停留關注他們。
不過,他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因為這支勇衛營分明就是沖著他們來的。
在抵近之后,直接分兵將龐大的商隊圍了起來,用意非常明顯。
商隊中的一些婦孺和膽小之人頓時被嚇得驚叫連連,馬匹嘶鳴,剛才還和睦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好在,他們圍住商隊之后并沒有立即發起進攻,說明還是有一些轉圜的余地,管家連忙上前去交涉。
范永昌和田生亮幾人焦急的等待著交涉的結果,他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勇衛營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又為何直沖他們而來。
田生亮有些不確定的小聲道:“范兄,不會是保安州那邊出事了吧。”
范永昌冷喝一聲:“田兄慎言,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不要妄加猜測。”
被當面呵斥,田生亮也沒有心情去計較。
終于看到管家回來,幾人等不及,主動迎上前去。
看到管家的表情,幾人心頭皆是一突,好像不容樂觀。
果然,就聽到管家有些忐忑的道:“幾位老爺,確實是勇衛營,據那周把總所說,是兵科給事中龔鼎孳將咱們給告發了。”
“說咱們八家操弄糧價,甚至在封城期間打探勇衛營的隱密情報,誣告咱們與建虜勾結。”
“陛下聽聞之后大怒,所以才派出勇衛營要將咱們逮拿歸案。”
聽到龔鼎孳這個名字,范永昌頓時咬牙切齒的:“無恥之徒。”
罵完之后,他又問向管家道:“他因何誣告我等。”
“說是他犯事入獄,為了戴罪立功,所以才向陛下告發咱們。”
田生亮也很氣急,咒罵道:“這就是條瘋狗,胡亂攀咬。”
他看向范永昌問道:“范兄,現在怎么辦?”
管家也急道:“那周把總只給咱們一盞茶的時間,若時間到了咱們還未同意跟他們回京,他們就要動手了。”
范永昌一急,連忙道:“你難道沒說咱們和沈大人是相識的,特別是王家的王子為,和沈大人還稱兄道弟。商隊中也有王家的人,這點顏面都不給嗎?”
管家連忙道:“老爺,小的說過了,因此周把總才愿意給咱們一盞茶的時間,不然……”
范永昌已經有些不耐煩,直接對田生亮幾人道:“田兄,梁兄,黃兄,咱們一起去會會這周把總吧。”
到了周把總面前,范永昌立即換了一副面孔,很是客氣,再次打聽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果然是被那龔鼎孳給告發了。
范永昌立即大吐苦水的道:“我相信此事一定是有誤會,我們晉商一向安守本分,為我大明邊貿嘔心瀝血。”
“雖不及勇衛營驅逐韃虜,但也是有些微末之功,怎可做出逾越之事,一定是有宵小之輩肆意構陷。”
“周把總若不信,可以去問問沈浪沈大人,咱們在沈大人那里還是有些薄面的。”
“我那賢侄王子為,還是沈大人的賢弟呢,周把總乃沈大人麾下干將,想必應是有所了解。”
周把總聽了之后點點頭:“有所耳聞,那龔鼎孳的名聲不好,肆意構陷的可能性確實不小。”
他隨即又話鋒一轉的道:“不過我也只是聽令之人,無法做主。陛下讓我等帶你們回去,也并非直接下獄,會給你們陳情冤屈的機會。”
范永昌幾人對視一眼,心頭微微一松。
范永昌連忙道:“此地距堡子里已然不遠,可否讓我等先行回堡子里一趟,將這些貨物和不相干之人送到,然后我等再跟周把總一起回京如何?”
“也耽擱不了幾日,還請周把總通融通融。”
周把總嘆息一聲道:“在下奉的是皇命,要把整支商隊全部帶回去,皇命難違,還請諸位不要為難我等。”
范永昌微不可察的靠近,將幾張錢莊的會票偷偷的塞進周把總的手中說道:“這路途漫長,中間多耽擱幾日,相信陛下也能理解,還請周把總務必通融。”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而且意思已經給到位,按理說這周把總就該順水推舟了。
可是沒想到,他直接走到不遠處的一個身影面前,將那幾張會票遞過去,說道:“還請宋大人明察。”
那人接過會票,微點了下頭。
什么情況?范永昌和田生亮幾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周把總走回來之后,神色已經沒有之前那般溫和了,有些不悅的道:“周某深受皇恩,豈能為一點蠅頭小利抗命不遵?”
“有宋千戶在,幾位就不用想什么歪心思了。”
千戶?錦衣衛的人,難怪,看來這次是以這宋千戶為主了,莫非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范永昌幾人懊悔不迭。
正在他們想著急救之法時,卻聽宋千戶冷冷的道:“周大人,看來他們是不準備好好的跟我等回去了,既然如此,那咱們也只能不客氣了。”
范永昌幾人一驚,連忙又跑到宋千戶身邊,又是一通好說歹說,把與沈浪的關系再次搬出來,又是塞會票,起碼有幾千兩。
但是這宋千戶好像油鹽不進,甚至要下令直接動武,反抗者格殺勿論,很是鐵血。
還好周把總幫著說了幾句好話,才讓宋千戶沒有真的下令,但是被原路押送回京師的命運是改變不了的,連范永昌想派幾個伙計回張家口堡報個平安都不行。
無奈之下,不想流血,范永昌便只能服軟,同意跟隨勇衛營回京。
沒敢反抗的主要原因是他清楚的知道手里的這些護衛力量,根本不可能是勇衛營的對手,沒被逼到絕路上,誰都不會傻到去反抗官軍。
另一個原因是那告發自己的龔鼎孳,并不知道多少關于晉商八家的事,他相信回到京師之后,稍微運作一番,就能夠解決,所以并不怎么擔心。
只是這次回堡子里有很多緊急的事情需要向家主當面陳情。
另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他想在堡子里親自招待一下饒余郡王阿巴泰,相信阿巴泰自己也知道,這次能夠脫險,多虧他范永昌這幾人。
若是能夠當面與饒余郡王暢談,肯定能加深雙方個人之間的關系,這無形之中產生的利益是無法想象的。
雖然他范永昌和家主范永斗是親兄弟,但是沒人愿意屈居人下,親兄弟都不行。
只可惜,全部被龔鼎孳那狗賊給破壞了,自己精心救出饒余郡王的功勞恐怕要大部分被范永斗撈走了。
田生亮幾人自然不會想不到這點,仿佛吃了狗屎一般難受。
半天不到,經歷了救出饒余郡王的巨大喜悅,又迅速經歷了自己成為疑犯的無盡悲傷。
大喜大悲,福禍同至,幾人心里五味雜陳,帶著極度郁悶的心情向著京師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