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的炮聲在城南方向密集的響徹了近兩刻鐘才停下,然后那明亮的光芒才從天佑門和德盛門離開。
不過,還有一門炮隔一段時間就轟擊一次,聲音很單調,但炮彈隨機的落在南城的某個區域,卻仿佛是懸在所有人頭上的一把利劍。
剛逃回到城南臨時指揮部的阿濟格正在接受緊急救治,幾個軍中的醫官緊張的忙前忙后。
首先要將肩膀里面的鐵片取出來,這個過程要極其小心。
阿濟格嘴里咬著一根銜枚,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流下來,喉嚨中不時的發出一聲低吼,太痛苦了。
今天上午接到皇太后的懿旨出的關,下午正式接任守城主將的任命,晚上受的傷,今天一天真是一波三折啊。
“老子命里是不是與勇衛營相克啊。”阿濟格不由得如此想著。
醫官終于將一塊比指甲蓋還小一點的彈片從阿濟格的右肩取了出來,他整個人都仿佛虛脫了一般。
“萬幸,沒有傷到骨頭。”幾個醫官長噓一口氣,阿濟格心中的擔憂也放下了一些,他可不想成為獨臂將軍。
醫官連忙敷上止血、傷口愈合的幾種藥物,再進行包扎。
阿濟格的心情雖然很不好,但對這幾個救治自己的醫官還是心懷感激的。
在將他們打發走了之后,休息了一會兒,可他剛走出來,突然嗖的一聲,一枚炮彈毫無征兆的直接墜落在指揮部門口的街道上。
隨著轟的一聲,門口的幾個守衛士兵當場被掀飛,其中兩人的身體瞬間被撕碎,血灑當空。
還有兩人像布袋一般被甩進院內,在外院的地面上滾了幾圈才停下。
其中一人血肉模糊,另一人不停的抽搐著,卻是發不出聲音,眼見是不活了。
飛射的彈片和鋼珠像雨點一般向四周掃去,帶起一片慘叫。
剩下的士兵驚魂未定的看向黑黑的天空,不知道下一枚炮彈會掉在哪里,心情抑制不住的緊張,太壓抑了。
可他們卻不能躲起來,因為這里是指揮部,他們的職責就是守衛這里。
受傷和死亡的士兵被迅速抬走,其他人立即代替了他們的位置。
這突然的一炮,其實也將阿濟格嚇了一跳,他本是一邊走著,一邊想著事情。
巨大的爆炸聲驚得他身形都有些不穩,身體一歪,右臂直接撞到了走廊的一根柱子上。
“啊……”他本能的發出一聲痛叫,不一會兒,右肩纏上的布帛就滲出了血跡。
在他身后負責保護的幾個親兵臉色大變,有些手足無措,剛才太突然了,沒能保護好英親王殿下。
阿濟格自然不好意思因這件事情而怪罪他們,但他的臉色卻極其難看,仿佛能滴出水來,心情也極為沉重。
勇衛營的變化太快了,你根本就跟不上,也想不到啊。
他們的火炮本就已經很厲害了,發射距離遠,命中機率高,射擊速度還很快,紅衣大炮與其相比,完全就是一堆破銅爛鐵。
可是,大清連這種火炮都沒弄明白,他們的火炮又改進了,炮彈不但會爆炸,而且還能輕易的躍進城內,攻擊最難打到的城墻下方的城門處。
盛京整個城周才九里多,成四方形,東城和西城、南城和北城之間的最遠距離才兩里多。
以勇衛營火炮的射擊距離,只要靠近一些,在任何一面射擊,都可以轟擊整座城池了。
也就是說,在明軍這種新式火炮面前,除非躲在地下,否則沒有哪里是安全的,只是現在他們主要轟擊的區域是在南城。
阿濟格忍著肩上的疼痛,快步走到指揮部的正廳中。
何洛會等主要將領早已是如坐針氈,剛才那一發炮彈也將他們嚇了一跳。
他們都已經沖出去,準備找地方躲避,但聽說英親王要到了,又連忙回來坐好。
阿濟格在上首位置上坐下后,一個傳令兵上前匯報道:“英親王殿下,明軍,明軍,撤了,不過還留下一門火炮繼續轟擊。”
他都不敢大聲,甚至都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此刻任誰都能夠看出,英親王殿下現在仿佛是一座處在爆炸邊緣的火藥桶,一旦觸碰到了,就會猛烈爆炸,絕對不會比明軍的火炮威力差。
“知道了,繼續監視……”
聽到這話,傳令兵如臨大赦,匆匆行禮之后,連忙跑了出去,直到跑出很遠之后才敢大口喘氣,太可怕了。
臨時指揮部內,所有將官都不敢言語,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仿佛雕像一般,靜等阿濟格主動開口。
阿濟格很想裝一下深沉,甚至是毫不畏懼的氣勢,但想想沒有必要,所以還是說道:“這里已經不太安全,先到地窖里再說吧。”
大多人就等著這句話,這里太不安全了,剛才那枚炮彈若是直接掉在正廳的頂上,那就麻煩大了。
一群人從正廳出來,盡量的表現得云淡風輕,臉上也沒有任何慌張的神色。
突然,又是轟的一聲,一枚炮彈落在外院發出巨大的爆炸聲,再次將所有人嚇了一跳。
炮彈之前還一直在南城城墻附近爆炸,現在越來越往內城方向飛了,指揮部會越來越不安全。
“快快快,快入地窖……”
此刻再也顧不得其他了,小命可比面子重要,所有人都加快了腳步,甚至是跑起來。
直到鉆進幽暗的地窖中,才稍稍松了口氣。
這間大四合院的地窖算是比較大的,但地窖畢竟不是用來藏人的,所以這么多人涌入,就顯得有些擁擠,時間長了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以后恐怕要經常在這里面發號施令了,所以這地窖還需要擴大。
現在沒時間管這個問題了,稍一會兒之后,阿濟格才淡淡的出聲問道:“傷亡有多少?”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微微一愣,倒不是這個問題有什么問題,而是這語氣有很大問題,這可不像英親王的風格啊。
突遭一連串的打擊,不瘋狂的發泄一陣就不錯了,還能這般平靜的說話?
阿濟格也想啊,可不是手痛嗎?走路都痛得不行,再瘋狂發泄,那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所以只能忍著了。
還是何洛會反應快,他立即對一旁的鑲藍旗梅勒章京使了一個眼色,那梅勒章京連忙忐忑的回答道:
“據粗步統計,傷亡可能會超過一千兩百人以上,主要的傷亡是在城門附近。”
“將官傷亡如何?”
“梅勒章京一死,甲喇章京一死一傷,牛錄章京死三人,傷兩人。”
若是以往,一次規模不大的戰斗中死傷這么多將官和士兵,那絕對是慘敗。
可這次,阿濟格反而有些慶幸,因為與京師城外的那次相比起來,根本不算什么了。
京師那次固山額真都死傷好幾個,其他將官的傷亡更是慘不忍睹。
不過他也知道,明軍這次的目標很可能還是以自己為首的主要將官,太陰險了,簡直是防不勝防。
雖然再次著了道,但運氣還不錯,沒死也沒受重傷,可接下來的仗,恐怕就不那么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