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天色本就暗的很快,這幾天天色又不爽利,天空暗沉沉的,烏云又密又厚,像一毯用了很多年的厚棉被,隨時都會從天上掉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暴風雪降臨的前夕是最煩人的,把整個世間都弄得又冷又燥,迎接著它的到來。
沒到七點,天就暗了下來。
街道上沒有多少人,僅有的幾人也是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密不透風,埋著頭快步走著。汽車不時呼嘯而過的喧囂仿佛是在證明,這是個人類生存的城市。
客廳,沒開燈,不大的空間有些昏暗,模模糊糊,冷寂的。
言白睡的本就不沉,門口的門鈴叮零當啷響個沒完,徹底把他吵醒。
門口的人似乎沒有什么耐心,這下還沒響完,下一聲便緊接著到來,催魂似的。
原本心情就不怎么好,現在被這一聲聲吵鬧的鈴聲叫的更加煩躁,有點起床氣的感覺。
睜開眼,先是進入視線的是對面沒打開的電視機,黑漆漆的銀幕屏對著斜對面的陽臺,外界模糊的五彩斑斕燈光印在黑色的顯示屏,更加渾濁不堪。
視線偏了點弧度,一道光線劃在地板上。
那是從門縫透進來的光亮,因為沒開燈,這道并不亮的光線是整個房間僅有的亮光。
“叮咚叮叮咚……”
剛剛生出的一絲好心情又被急吼吼的門鈴聲叫沒了。
“誰啊!”
沖著門口大喊一聲,赤著腳往門口走去。
咚咚!咚咚咚!
他的腳步踩得很重,似在透露著主人的心情。
貓眼被外邊的燈照的透出淡淡的亮頭,印在被陰影籠罩的臉上。
一開門,言白剛睡醒的有些受不了外邊的亮度,不自主的拿手遮了一下眼。
還沒來得及分辨門外是什么人,一堆堆人就像放出羊圈的羊群,橫沖直撞;又像是趕羊的牧羊犬,牧羊犬在言白沒站穩時扶了他一把。
“嗷嗷嗷嗷……”
這群人進門就是一通亂叫,一陣陣鬼哭狼嚎的聲音從門外叫到門內,沒有停止的跡象。
不用想,是sj。
他們進門就在墻上亂拍,啪啪啪亂響,還真被他們瞎貓碰到死耗子,拍到了燈源開關。
倏地,整個客廳從昏暗變得亮堂堂的。
白熾燈光亮印在言白呆愣的臉上,眼眸照的亮盈盈的。
這群人很自來熟的坐到那座大沙發上,沙發坐不下十個人,有些成員就直接席地而坐。
怎么是十個人?
九個人中多了一個平頭身影。
“溪澈哥?你怎么來了。”
此時溪澈的光頭已經長出毛碴,被剃成四方四正的平頭,對著言白咧著嘴笑了一下,露出牙齦的那種。
“哦,特意請個假過來嘲諷你。”
“……”
言白垂著眼瞼,很不爽的樣子。轉身走向冰箱。
“想喝些什么,先說一聲,只有飲料,沒有酒啊。”
“哎一古,看來這次小白真的被打擊到了,居然想喝酒了。”銀赫露著同款牙齦嬉笑著。
言白沒有搭理他們。
“小白啊,過來坐,我們不渴。”
還是利特知道心疼人。轉過頭看見他臉上的笑容,兩只眼睛像兩個月牙一樣鑲嵌在眉毛下。
正如歌詞里所說那樣,眉眼彎似月。
剛感動一秒,他下句話就讓言白的感動瞬間消失:“渴了我們自己拿,我們可不是客氣的人。哈哈哈哈……”
胸腔里的氣幾乎是噴出來的,轉身走向沙發。像是特意的,中間空出一個位置。一張張笑臉看著你,等待你坐下去,然后接受他們的嘲笑。
坐在空位上,一只只咸豬手就往言白臉上伸,左捏一把,右揉一下。
銀赫盤坐在地上,牙齦始終處于露著的狀態,“小白居然會被人坑,真的是。”
“帕布呀,帕布。”東海捧哏上線。
“本來看你挺聰明的,這次怎么了?被女色迷惑了?”
“畢竟還年輕,正常。”
兩人一人一句,活像天津橋下說相聲的。
言白:這些人過來,只是為了嘲諷我?沒有安慰的話嗎?
“哭了沒?”強仁問了一句,看他期待的眼神,似乎很想看言白哭一場。
“沒有,讓你失望了。”言白冷冷回了一句。
“現在是大孩子了,知道哭丟人了。”
溪澈大笑蹂躪著言白的腦袋。轉頭對利特感慨道:“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好小一個,只有一點點高,拽拽的。明明抬頭看人,卻讓你感覺他在鄙視你的樣子。”
“他就是在鄙視你。”利特絲毫不給面子的拆臺。
“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在大笑,言白也受到氣氛感染,嘴角跟著勾起一點弧度。
溪澈尷尬地來回摸了摸自己的平頭,很快又恢復情緒,道:“那時候的小白可乖了,整天跟著哥哥后面~”
“等等,等等……”強仁打斷溪澈的回憶,狐疑地盯著他:“你是不是記憶出現什么偏差?小白什么時候乖過?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有事沒事攛掇我和藝聲哥的關系,害得我總是被藝聲當沙袋。”
“哪有!是你自己那時候總是找事。”藝聲辯解道。
“對,那時候的小白很乖的。”利特為藝聲發聲應援。
“不乖,他那時候就像現在這樣,可調皮了。”銀赫搖頭說道。
場上瞬間分為兩派,一邊說言白乖,一邊說言白很跳。嫣然把言白塑造成了一個有著兩幅面孔的兩面派。
言白靜靜聽著他們訴說著以前的往事,沒有發言。
“小白你怎么不說話?”
溪澈撞了一下言白。言白身子被撞得一歪,另一邊的藝聲扶了一下這才沒倒。
望著眾人的臉,言白緊抿了一下唇,忽地笑了一聲:“你們那時候都挺丑的,頭發老長,可丑了。我那時可嫌棄你們了,是你們非得抓著我跟你們玩。”
“呀!”
“這孩子!”
“怎么可以嫌棄哥哥!”
這一句話立即引得眾人的不滿,叫鬧起來。神童更是直接抓著言白的衣領哭著大罵他是個負心漢。
言白也沒有因此停止,繼續說著:“那時候最討厭溪澈哥了,他頭發最長,還扎個辮子,遠看就是的女生,還總是喜歡揉我臉。要不是看打不過他,早就打他了。”
“哈哈哈哈……”
聽到最討厭的人溪澈,其余人都哈哈大笑起來,似乎在某個領域,他們勝利了一般。
“這崽子,真的欠打。”溪澈巴掌在言白頭頂徘徊好幾回,始終沒有落下。
“還有東海哥和銀赫哥,他們兩個太鬧騰了,總逼著我陪他們跳女團舞;神童哥總是帶我去網吧,那里又臟味道又難聞,警察來了還讓我躲到桌子低,你們不知道,他腳有多丑;藝聲哥總是說臟話,脾氣突然就炸了,我總是莫名其妙的被他罵;圭賢哥總是吃獨食,還讓我看著他吃,仗著他個子高搶都搶不到;晟敏也是總喜歡帶我去鍛煉,我那么小,那個啞鈴都舉不動……”
言白一個人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說完又抿了一下唇,抿得很用力,頓了三四秒才道:“還是要謝謝你們,因為你們的鬧騰,我的童年才那么歡樂。”
他不是一個喜歡哭的人,一直認為,哭是弱者的行為,每每看到家族里因為一些事相擁哭泣的時候,他都會棄之以鼻。
認為那就是弱者。
現在,輪到他成了那個弱者。
累積的太多,而他始終只是一個少年,也有著逃避的想法。
在最孤獨的時候,最想逃避的時候,那一束光,打在他身上,給予他向下走的勇氣。
很想忍著,可忍了一次又一次,眼珠越忍越酸,眼眶里的水珠也不給面子的往下滾落。
言白:居然被小弟看到自己哭的樣子,太丟人了,這個十三太保老大還能繼續坐下去嗎?
客廳安靜了一秒,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種感動的味道。
可是這是藍家人啊!
于是下一秒……
“小白,不要哭,還有哥哥們呢。”
藝聲一邊揉著言白的腦袋,一邊給言白擦著眼淚。
言白一邊拼命忍著,一邊垂著腦袋哭泣。
可藝聲卻不給他機會,很刻意的抬起他的腦袋給他擦拭眼淚。
一開始他沉浸在感動的氛圍中,可漸漸的,他感覺有些不對勁。
藝聲哥那什么給我擦眼淚的?怎么冰涼涼的?
垂下眼掃了一眼。
嗯???
一個拇指大小的玻璃瓶,此刻玻璃瓶都快接滿了有些渾濁的液體。
整個人呆在原地,表情在這一秒斷了網,卡住了。
沙發上的十個人像是開關被打開,倏地大笑起來。
“哦哦哦歐耶……”
“哭了哭了!”
“藝聲!藝聲!藝聲!……”
九個人也不管呆滯的言白,舉著藝聲原地拋了起來,大喊著藝聲的名字。
我這是……被耍了?
有種終日玩鷹,突然一天,這些鷹聯合起來,一起對付他這個養鷹人。
睫毛上還掛在點點水珠,可眼神確實呆呆地,望著他們玩鬧。
“咔嚓!”
一道閃光燈的亮光晃了一下言白的眼,讓他回過神。抬頭看見,藝聲捧著手機欣賞著自己拍下的作品,嘴里念念有詞:“原來小白哭的樣子都這么可愛。金佳~”
這些如果可以忍受,可下一句話就算是最后一根稻草了。
藝聲轉頭對銀赫說道:“你那邊都拍下來了沒有?”
銀赫露出牙齦大笑:“這個針孔攝像頭挺好用的,拍的可清楚了。”
可清楚了!清楚了!清楚!
記憶中,銀赫是坐在他對面,那拍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失神落魄的起身,朝著陽臺方向走去。
這個世界,已經容不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