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扶漢室?
劉備經陳宮這么一問,沉默了下來,
許久后,
他才凝神盯著陳宮,“公臺,匡漢……可為嗎?”
聯系當下的時局,陳宮幽幽一嘆,“玄德,這世間沒有永恒不滅的皇朝,大漢氣運既崩,是命數使然,天下逐鹿,事已……不可為”
劉備再度默然,天下逐鹿,這是不可違的大勢,他知,
可他,不甘,
“公臺,我欲讓我漢家永昌”
永昌?
陳宮和陳圭都被驚起身,被劉備要做的事嚇到了。
“玄德三思”,陳宮沉聲勸誡,漢家永昌,那難度可是地獄級的,幾率微乎其微不說,更有身死之虞。
漢室傾頹,氣運將盡,既是大勢,更是命數,天下群雄爭鼎,最終必為人取而代之,
可劉備卻說他不僅要匡扶漢室,還要漢家永昌,這怎么可能?
陳圭也出聲勸誡,“劉師,氣運金龍殤,天下之亂已迫在眉睫,群雄逐鹿已成必然,漢室傾頹之勢實已不可逆,你若逆天,必為群雄共誅之”
劉備神情凄然,眼底掠過了一抹憤懣的掙扎,“公臺,漢瑜,高祖誅暴秦,逆伐西楚,以仁治四海,方使得天下真正歸一;
大漢隱忍百年,武帝掃蕩天下,大漢雙壁破匈奴,霍驃騎封狼居胥,才挺直了我漢家脊梁;
其后漢家通西域,開絲路,教化四方,再致光武中興,冊封四海,天朝威儀澤被海內外;
我漢家江山四百年,開化蠻夷無數,福澤四方之土,漢家風尚滌蕩四海八荒,方有了如今的“漢家兒郎”之名,以強傳于世間,
現在大漢氣運盡,一切將消,你們……教我如何能夠甘心?”
陳宮與陳圭二人相視一嘆,“可是玄德,這就是命數啊”
命數?劉備身形一顫,目光驟然一狠,“可我……不信命”,這是他的意志,更是他的堅守,“公臺,漢瑜,無論付出何種代價,我劉玄德,必,為我漢家永昌而奮斗”
赤龍的叮囑還縈繞在耳畔,漢家的風尚,還在溫潤他的脊梁,漢室可亡,但,漢家絕不能滅。
陳宮二人被他的堅定所動,心間更是奈何,
“玄德,一己獨對天下,我等欽佩你的膽魄,可漢室皇朝,真的已回天無力了呀”
劉備斟上一杯酒,“公臺,漢瑜,漢室氣數難返,我知”
“那你為何……”
“我劉玄德要做的,是興漢,而非扶漢”
二人撇眉,聽迷糊了,
陳宮隨即出聲,“興漢,扶漢,可有不同?”
劉備點點頭,“漢室,只是劉氏所屬的一個皇朝而已,我要的,是這大漢民族的……永昌”
陳宮二人軀體一僵,民族永昌?
他們終于明白劉備在堅持的到底是什么了,他們之前的推測和劉備真實的追求比起來,那真是云泥之別,
“是宮錯了”,陳宮悵然一拜,心間對于劉備的欽佩,發生了質的蛻變。
劉備搖搖頭,“你并無錯,備追求的雖是漢家民族的永昌,但本質上……還是皇朝的興衰”
陳宮一愣,“玄德這是何意?”
劉備補充道,“民族的內涵,實質是文化和精神的高度一統,要想同化四極,八荒歸一,必然也需要一個永恒不滅的皇朝來領導”
陳宮二人瞠目,驚駭結舌,
同化四極,
八荒歸一,
還有永恒不滅的皇朝,
這就是劉備的夢想嗎?可這也太瘋狂了,古今除了秦始皇,何人敢有如此的膽魄,意欲一己鯨吞天下,
不,準確來說,劉備的膽魄已經超越了秦始皇,四極八荒,那是整片星空下的無垠沃土,地域無疆。
陳宮二人為此驚駭,可這正是劉備從赤龍的叮囑中,悟出的讓漢家永昌的真諦。
“二位,這是我的夢想,也應該是所有漢民的夢想”,劉備說著,慢慢等著二人消化他的話語。
很久后,陳宮和陳圭才相繼從震驚中醒來,看向了劉備,
這是一個瘋子,一個讓人折服,傾倒的瘋子。
劉備渾然不顧他們的眼神,輕笑道,“讓人人生而為龍,天下一家,這才是漢家永昌的實質,公臺,漢瑜,你們……可愿助我?”
二人聽他出聲,神情陰晴不定,轉瞬百變,
他們現下的處境,那是真正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不從,他們鐵定走不出此門,劉備最深的話語已出,為了保護自己的秘密,鐵定會舉起屠刀。
從,和劉備成為一根繩上的螞蚱,從此充當馬前卒,前途未卜,未來難料,劉備生,他們生,劉備敗,他們亡。
劉備只靜靜地等著,他之前就說過,有些秘密是不能與人言的,于人,于己,都將別無選擇,
“如此看來,宮是沒有選擇了”,陳宮出聲,有些無奈,脖頸架著長刀,他根本反抗不了,
陳圭掙扎,心里天人交戰,自此,自身生死都將不再自己之手。
很久后,
陳宮二人相視一顧,旋即拜倒,“陳宮(陳圭),愿追隨主公,再興強漢”
劉備欣喜,伸手扶起了二人,“有兩位相助,備,如魚得水矣”
不管他們是否心甘情愿,為了活命,都唯有坐上劉備這一條賊船,
命是自己的,自己不珍惜,可沒人會替你在意。
主從已分,三人重新落座,
“漢瑜,我有一事想要拜托于你”
“主公請吩咐”
“天下之大,通訊不暢,我需要一張信息網”
“主公是要我……”
劉備點頭,“我需漢瑜牽頭,幫我編織出這張大網來”
陳圭精神一振,站起一拜,“圭必鞠躬盡瘁”
“漢瑜,所需金銀我全力提供,人手我只有一個要求,勿分高低貴賤,必須覆蓋三教九流”
“是,圭記下了”
劉備要打造諜報網,就沒有比陳圭更適合的人選了,
此人善于隱忍,典型的千年老陰比,深諳明哲保身之道,
曾從事于陶謙,自己,呂布,最后在曹操麾下善終,
一生四次易主,卻不曾留下任何罵名。
夜半,
陳宮和陳圭躬身將劉備送上馬車,
“兩位先生自回吧”
“恭送主公”
“恭送主公”
“嗯”
馬車起步,在陳宮二人的目送中緩緩遠去,
陳圭長呼口氣,背脊早已浸濕,
陳宮眼瞼接連撲閃,神情也是莫名,
“公臺,赤硯臺建立之事,以后還請你多多相助啊”
赤硯臺是劉備意欲組建的諜報組織,肩負刺探,蟄伏,暗殺,監視等要任。
“哈哈……漢瑜先生客氣了,但有需要宮的地方,你盡管開口就是”
“那圭先謝過了”
二人有說有笑地分開,各自歸去,可心間都盡皆沉重。
陳圭被逼上賊船,心里實是不甘的,
他北上的目的,雖也是加入劉備麾下,卻不是認主啊,自己算計來算計去,卻把自己弄成了劉備家臣,這是什么神操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