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定武中,姜子遷山東。一日天寒日暮,在醉醒間,因憩于松林間,酒肆旁舍,見一女人,淡妝素服,出迓姜子。與語,但覺芳香襲人。至酒家共飲,有綠衣童子,笑歌戲舞。姜子醉寐,但覺風寒相襲,久之東方已白,姜子起視,乃在大梅花樹下。
——《姜子》
天地仿佛空寂下來了,一切的一切都已經淡進了畫里,全部變成了寥寥幾筆勾勒出的千山萬水。
與李知否辭別之后,姜牧就直奔向魏國青藤書院。
來到山東地界之后,姜牧并沒有急著就直奔青藤書院,因為他是靠著無距神通在趕路,即便是從陳國來到魏國,也不過是那么一會兒,但是,如今荒原發生的事情還沒有傳回山東。
所以,到了山東地界之后,他就開始閑庭漫步著向青藤書院。
路過一座大山時,天邊隱隱浸出暮色。
晚風清冷,寒氣像是流霜掠過眉眼,穿過頭發,透過衣領飄進胸口,姜牧微微抬頭,入目一片蒼茫空寂。
姜牧的腦袋突然一陣恍惚,一縷若有若無的清幽冷香襲來,一點點沾染衣袖沁人骨髓。聞著香味慢慢前行,黑漆漆的夜里居然露出了一點點燈光,露出了一間屋舍,偏僻酒肆。
姜牧微微一愣,尋著燈光走了過去。
酒肆門口,有一個女子宛然如玉,長裙淑雅,烏發及腰,眸中秋水純澈,只是遠遠一眼便蕩漾了整個天地,她就那樣波瀾不驚地立在那里,如同九天漏下的一脈細雪,枝頭臨風的一枝白梅。
她的手中提著一盞燈,暖色燈光透過繪了折枝梅花的薄紗漫出來融進了霧氣里,一瞬間,一切都有些迷離恍惚。
許許多多的傳說中,夜路山林過客總是會莫名其妙結一段奇緣,流傳千古供世人瞻仰感懷。
一時間,姜牧不由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也走進了傳說里,遇到了仙人靈魅。
一縷寒風卷起幾片雪花落到臉上,瞬間化為涼水,姜牧這才驚醒過來,猶豫了一會兒,他開口道:“姑娘,天色已晚,在下可否借貴寶地暫時息歇一晚?”
女子嫣然一笑,微啟紅唇,聲如黃鶯,道:“自無不可!”
說罷,她提燈領著王謙進屋,緩緩移步之間,影影綽綽,衣袂含香。
一杯綠蟻紅泥,小火閃爍著,照應在青瓷上,格外靚麗,綿長的酒香逸散開來,姜牧幾乎是未飲先醉,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四周,在看一看自己身上,素衣長衫,腰還玉佩,長發束冠,淡淡一笑,開口道:“姑娘,還未請教!”
“公子可稱呼奴家沙棠!”
那女子也不是忸怩作態之人,舉杯邀請姜牧共飲。
一杯酒飲下,姜牧干脆放棄了那些所謂的繁文縟節,和姑娘沙棠推杯換盞起來,幾番笑談下來,兩人竟然非常契合,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覺。
不知何時,沙棠姑娘慢慢起身,從簾帳后取出一幅畫,緩緩掀開,放在王謙面前的酒桌上,將畫擺放得整整齊齊,伸手邀請姜牧觀看。
畫中一白衣男子撫琴,一妙齡女子翩翩起舞,對酒對花,歲月悠悠流過,沒有功名利祿煩惱,也沒有凡塵俗事的紛擾。
姜牧越看越入迷,本來是一幅畫,在他眼里卻慢慢變得鮮活輕靈,一聲聲的琴聲回蕩在耳邊,每一個舞步都像是落在心上,身姿清越,落落如歌。
畫上題了一句詩——
天長地久與君伴,不渡來生不渡緣!
筆下生花,每一個字,一筆一劃,勾勒出來十四朵花,滿滿都是相思與深情,讀詩看畫,讀的詩,解其意,看的畫,看的是畫中人,另人羨慕的是,畫中的那一雙人,有空谷作證,見證他們的執手到老。
可以想象得到,漫漫繁星下,少男少女牽著紅緞,迎著羞紅對拜天地;一如在牽著手在夜空下奔跑的有情人;又或許,夜半蟬鳴,不顧寒露浸透了身上錦衣的公子,月光如流水,琴聲彌漫在空中,宛轉悠揚,訴著衷腸,念著心里的那個人兒!
沙棠看了一眼姜牧,取出一直木箸,開始緩緩的擊打杯盞,生生悅耳動聽,不輕不重,緩緩游蕩在耳邊,姜牧聽得敲打的節拍,猶豫半晌,仍舊還是沉默,鄭重的斟了一杯酒。
沙棠淡笑,不言不語,依舊敲打著木箸,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多了許久,她拂袖停下,木箸沾了酒,在桌案上慢慢描繪出線條,繪出一段故事,像是古老的傳說,也像是隱隱比喻這一夜。
姜牧飲下桌上那杯酒,緩緩望向窗外,窗外的落梅輕輕飄過,酒痕此消彼長,似乎并不長久。當真是那一句:花逐流水,緣去緣來。
酒意上涌,姜牧微微一怔,一陣涼風吹了過來,屋外,飛雪洋洋灑灑落下,偶爾還會有幾片飄進來,很快就化為無形,半點痕跡都不曾留下。
沙棠姑娘嘆了一口氣,道:“我在此地等你這般長久,你又何必貪念時間種種,浮華名利,你當真不舍得?”
姜牧聽了沙棠的話,望著屋外的蒼茫光景,驀然一笑:“沙棠姑娘,你非人,自然能有手段留住常人,然而,我非常人,你這些虛幻法術便不必在我面前用了!”
沙棠姑娘微微愣了一下,說道:“倒也是,堂堂虛圣,又豈會識不破小女子這點小手段呢?”
姜牧笑了笑,拱手道:“沙棠姑娘,是刻意在此處等在下嗎?”
“不是,姜圣誤會了,”沙棠姑娘說道:“小女子也是恰好路過,看到姜圣也在此處,便想與姜圣結識一下,卻又苦于沒有理由,便不知天高地厚的用了點手段,讓姜圣見笑了!”
“沙棠姑娘過謙了,”姜牧說道:“既然有此緣分,那繼續飲酒!”
姜牧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醉了,依稀只感覺陣陣香味拂在臉頰。
醒來時,風雪初歇,寒涼入骨,姜牧睜開眼睛,不見酒肆,不見沙棠,破曉的天光自縫隙中漏下來,有些晃眼,他緩緩起身,四周望了望。
輕輕拍了拍昏沉沉的腦袋,姜牧嗤笑道:“想不到這世間,居然還真有能夠讓我醉的酒,恰好還在一個修為高到我都看不清楚的人手里?到底是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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