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門口,白雪紛紛,無盡繚繞。
一道人影緩緩浮現出來,非常的樸實無華,卻讓寢宮里眾人都大驚,除了躺在床上的魏帝秦昭,其他人全都匆忙行禮。
“恭迎姜圣!”
突然出現的那道人影,正是姜牧。
只不過,讓眾人有些驚異的是,姜牧如今的狀態有些許不對,明明就站在門前,卻充滿了縹緲之意,仿佛那紛紛揚揚的雪花一般無根無萍。
甚至于那些飄飛的雪花都直接穿透姜牧的身體,飄落到了地上。
“姜……姜卿,你來了!”
秦昭掙扎著想要起來。
姜牧急忙快速跑進屋,扶住秦昭,可手卻并沒有能夠觸碰到秦昭,只是一縷若有若無的天地元氣將秦昭托著,靠在了床頭。
“陛下,你不要動了!”
秦昭看著姜牧,微微一笑,說道:“無所謂了,能在死前再見到姜卿,我也無憾了……”
姜牧眼中充滿了傷感,聲音有些微微發顫,道:“陛下,我回來了!”
“回來了好呀,”秦昭氣若游絲,道:“姜卿,你不是在周游列國嗎?怎么……”
姜牧說道:“這只是我一道化身,我的真身,如今正在陳國傳道,陛下,你為何不早點派人通知我,若不是王富貴動用了我的柴刀,我感知到這里的情況,我都不知道你……”
秦昭握住姜牧的手,說道:“姜卿,不用多說了,我已經知道了,你現在正在做一件關乎于整個人間的大事兒,我又怎能為我私事打擾你!”
“陛下!”姜牧也握住秦昭的手。
秦昭笑了笑,說道:“能夠見到你,我已經滿足了,只是,姜卿,我對不住你,都快死了,還算計了你一次,我……”
姜牧嘆了口氣,說道:“陛下,你我既是君臣,也是搭檔,更是朋友,我又如何不知道你的想法,哪有什么算計不算計的!”
“這本就是我的承諾啊,當年,我就承諾過,我必定護魏國百年,你放心,我說的,一定會做到的!”
秦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道:“好啊,好,姜卿啊,我這一輩子,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但這臨死時,回想一下,才發現,我這一生,做得最有意義的,就是當年與你一見之后,把賭注押在了你身上,能遇見你,是我一生之幸!”
姜牧緩緩說道:“能遇見陛下,也是臣,一生之幸!”
“都是,都是……能再見到姜卿,我已經滿足了,夠了……夠了……”
秦昭爽朗一笑,握著姜牧的手緩緩松開,然后垂然。
“陛下!”
姜牧渾身一顫,發出一聲悲切。
“父皇!”
城陽公主撲到秦昭身上,大哭了起來。
緊接著,太子等人也都跪在了地上大哭了起來。
臨羨魚和王富貴兩人長嘆了一口氣,躬身道:“恭送陛下!”
姜牧蹲在床邊,緊緊地握住秦昭的手,良久,良久,直到秦昭的手徹底冰涼,他才緩緩起身,
那一刻,他的身影也變得越來越模糊,
環顧了一下四周,慢慢消失。
陳國,
不同于魏國的深冬,此時的陳國不過是剛入深秋季節,此時的太陽,微微有些泛冷。
在陳國的一家書院里,此時正是萬人空巷之日,無數的讀書人蜂擁而至,來到此間書院,因為,姜子周游,入了陳國,在陳國挑了一家書院傳道。
自從兩年前,姜子開始周游列國,天下諸國文壇都是無比期待,各國皇室都是極力邀請,自魏國出,一路向西,兩年里,隨姜子周游的人越來越多,浩浩蕩蕩。
此間書院為了迎接姜子,早在半年前就已經開始準備,準備了數萬個席位,可依舊還是不夠用,書院里,人山人海。
姜牧坐在中間一座高臺上,慢慢的講述著,
突然,
姜牧的聲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在那一剎那中抬起了頭,充滿了疑惑,因為,在此間書院里,姜牧已經講道半個月了,從未有過突然中斷的時候。
在所有人疑惑之中,姜牧緩緩起身,朝著魏國方向躬身一拜,朗聲道:“臣,恭送陛下賓天!”
良久,姜牧緩緩起身,微微閉上了眼睛,
一滴淚水,從眼角緩緩滑落,
“滴答”
一聲輕響,淚水落在地上,濺起水花。
那一刻,
天上突然烏云密布,萬里晴空在剎那之間劇烈變化,狂風席卷,烏云層中隱隱有電閃雷鳴之意。
姜牧孤身站在高臺之上,
狂風吹著他的長袍獵獵作響,他負手仰望著天穹,緩緩朝著臺下那人山人海拱了拱手,負手離開。
那一刻,
天降大雨!
“圣人落淚,天道垂憐!”
有一道人仰天一看,掐指一算,說道:“東有紫薇星落,魏帝……駕崩了!”
瞬間,一片嘩然,
“這,姜圣是在為魏帝落淚!”
“早聽聞姜圣與魏帝既是君臣亦是友人,如今,魏帝駕崩,姜圣肯定很傷心!”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此間書院的院長,也是一位當世大儒站出來,宣布道:“姜子有圣律,此次傳道,到此結束,諸君且回吧!”
大雨傾盆而至,
書院一處僻靜山頂上,姜牧坐在一塊石頭上,任由大雨沖刷著,眼前一片朦朧,癡癡呆呆的望著遠方。
腦海里浮現出了很多畫面,
有他第一次與秦昭秉燭夜談,有秦昭第一次親自為他倒茶,有因為他遭受刺殺秦昭盛怒,有秦昭提著酒悄悄溜出宮找他……
其實,嚴格來說,
他與秦昭不同于臨羨魚鄭唯一這些兄弟一樣經歷過生死仇殺,沒有過背靠背的信任兄弟之情,
但他,與秦昭卻共同面對過真正的狂風暴雨,兩人在思想上碰撞出了很大的火花,兩人就像是一個鄰居,一個老友一樣,
他們同樣有過將后背交給對方的時候,
當初面對世家門閥,面對山東士族,
秦昭賭姜牧能贏,賭姜牧不會放手,
姜牧賭秦昭不會放棄他,賭秦昭會傾盡所有與他搏一搏,
他們是君臣,
卻更多的,還是朋友,
那種交心的朋友!
“唉,你走了,我以后該找誰邀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