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夜色中,三千家將不曾點著火把,在曹變蛟的帶領下如幽靈一般在道路上奔馳著,不過跑出去一會兒,隊伍還是不可遏制的發生了些許騷動,氣氛有些詭異。
畢竟就算是對曹變蛟忠心耿耿,可是如此短的時間內被召集起來,還分發武器,干糧,且是趁夜出行,是個人都會心中惴惴。
離著曹變蛟兩個馬身的有三個人,其中一人正是曹安民,而另外兩個并轡而行的年輕人左右看了看,其中一個眼珠子一轉,先是瞅了一眼在前疾行的曹變蛟后,扭頭看向曹安民,壓低嗓子問道:
“安民,將軍這深更半夜的讓咱們整裝貫戴的做什么?不會是要夜襲韃子大營吧?”
“夜襲就夜襲唄,安軍,你慫了?”另一個年輕人聞言,斜著眼說道。
“曹安義!你說誰慫了?老子哪次上戰場宰的人不比你多?!”
這二人與曹安民一樣,都與曹變蛟沾親帶故,跟隨在曹變蛟身邊多年,如今也是明軍中的千總。
“小點兒聲,想吃鞭子了?!”曹安民看到二人還有斗嘴的趨勢,頓時虎著一張臉低聲呵斥道。
曹安軍和曹安義聞言,頓時下意識的縮了縮腦袋,發現前面的曹變蛟沒有什么反應,長出了一口氣。
曹安民看到二人的反應,微微翻了個白眼說道:“我其實也不知道將軍到底是什么用意,但是肯定不會害咱們就是了,將軍的為人,你我兄弟都清楚。”
“那倒是……”二人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對于曹變蛟,他們一百個信賴,這是多少年并肩作戰,浴血廝殺培養而成的信任。
畢竟自己這個年輕的家主,每戰必先登,也從未丟下過一個弟兄!
“止!”
忽然,隊伍最前方的曹變蛟猛地一抬手,緊接著騎在馬上勻速運動的三千家將紛紛勒緊了韁繩,整個兒隊伍停了下來。
眾人極目望去,都不由得噤聲,紛紛下意識的摸向了掛在馬鞍邊的龍刀槍。
因為他們都看到,離自己這支隊伍往前方幾里處有幾個正在移動的光點,想必乃是滿清韃子巡邏的哨騎!
可是曹變蛟卻一揮手喊了一句:“下馬!”然后帶頭牽著馬向一旁走去,三千家將跟著曹變蛟牽著馬,小心翼翼的繞到了韃子大營的一旁,遁入了一片茂密的樹林之中。
“都自己填填肚子。”曹變蛟隨意的吩咐了一句,一眾家將都紛紛將馬拴好,拿出隨身攜帶的干糧,就著冷水吃了起來,而曹變蛟則扶著樹干目不轉睛的盯著不遠處的韃子大營。
“咚咚咚!”
忽然,一陣急促的戰鼓聲從韃子大營中迅雷般的響起,營門頓時大開,當先馳馬而出的就是一大群身穿明黃色鐵鎧的正黃旗鐵騎!
隱身于密林中的三千家將好似火燒屁股一般從地上彈了起來,或捏著火器或拿著弓弩,緊繃著臉準備戰斗。
“都別緊張,不是沖著我們來的。”曹變蛟揮了揮手,眾家將發現果然如他所說,那無數滿清鐵騎一股腦的向西南而去,看都沒有看這邊一眼。
“看來我率軍夜出,倒是成了導火索……”曹變蛟眼中劃過一抹傷感。
看這陣勢,滿清鐵騎只怕是傾巢而出,直撲松山大營而去,想必是因為自己率軍夜出,被吳三桂等人探知了消息,以為自己率先逃跑,也就跟著動了起來,只怕此刻松山大營已然亂成了一鍋粥!
曹變蛟身為一個穿越者,已然知曉大勢不可逆,在糧道斷絕,吳三桂,馬科等人心懷鬼胎之下,松山大戰已然必敗無疑……
當時擺在自己面前的選擇很簡單,就兩條路,要么跟著吳三桂等人一起做個“逃跑總兵”,跑回關內,曹變蛟相信,歷史上的吳三桂死不了,自己應該也死不了,雖然崇禎皇帝對敗軍之將從不姑息,可是此時的大明已無將可用,吳三桂能活下來,自己沒理由活不下來。
可是曹變蛟不愿意走這條路,他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賭,更丟不起這個人!
第二條路就是和歷史上一樣,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下跟隨洪承疇死守松山城,然后絕地反擊,率領殘軍沖擊皇太極本陣,最終功虧一簣,松山城破之時,被滿清韃子俘虜,然后被梟首示眾……
兩條路都是死,不過正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在穿越到這里的第一天,曹變蛟就已經想到了一個瘋狂的計劃!
這個計劃雖然兇險無比,可是到底還有一些機會,曹變蛟已然思前想后,而且如今還有了系統兌換的強悍火器,把握便又大上了幾分!
————
松山城,總督行轅 大戰將至,氣氛緊張,洪承疇也是剛剛睡下,可馬上就被突然而來的吵鬧聲驚醒,他猛地騰身而起:
“來人,為何如此吵鬧!出什么事了!”
門外的親兵猛地推門而入,臉色惶急的說道:“啟稟督師,東協總兵官曹變蛟率軍夜出,不知所蹤,疑是臨陣脫逃,其余各鎮總兵也聞風而動!”
“放肆!一派胡言!”
洪承疇一掌拍在床榻之上,盯著這個親兵眼神中滿是怒火,曹變蛟何許人,他清楚地很,曹變蛟的叔父,自己的至交好友曹文詔當年討賊時身陷重圍也未曾言降,左突右殺連斬百級,孤身拼殺數里,最終體力不支,殺身成仁。
曹家只有斷頭將軍,你告訴我曹變蛟臨陣脫逃?!
可是外面的喧鬧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刺耳,人的呵斥聲,馬的嘶鳴聲和雜亂的腳步聲,不知道的以為是炸營了,雖然不相信曹變蛟會臨陣脫逃,可是一定有大事發生!
“咣當!”
就在這時,房門又被猛地推開,卻是手持腰刀,整裝貫戴的趙登領著人沖了進來,那腰刀上的鮮血讓洪承疇一驚:
“趙副總兵?你緣何在此?”
趙登“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臉上羞愧之色甚濃,鋼牙緊咬:“督師,曹將軍率軍夜出,不知所蹤,緊跟著寧遠總兵吳三桂等人接到消息,紛紛拔營南逃,韃子鐵騎也傾巢而出,松山城已被圍死!末將率軍入城,特來護衛督師!”
洪承疇只覺得腳下發飄,身子一晃就跌坐在了地上。
親兵的話他可以不信,可是趙登乃是曹變蛟的副手,他說的話由不得他不信!
可此時不是發呆的時候,洪承疇顫抖的站了起來,反身披上戰袍語速極快的說道:“趙登,你現在開始就是東協總兵官,先隨本督穩定松山城!”
“末將接令!”
騷亂來得快,去得也快,洪承疇當機立斷,封閉松山城所有城門,只能進不能出,半個時辰后,剛才還沸反盈天的松山城已然安靜了下來,可是安靜地仿佛一座死城。
洪承疇站在城墻上看著外面的景象,只覺得胸口煩惡,一口逆血差點兒噴出!
本來坐落在松山城外星羅棋布,秩序井然的大明軍營,已然住上了滿清韃子,無數色彩艷麗的滿清八旗鐵騎正耀武揚威的在城外來回逡巡。
而自己此刻手中的兵力已然十去七八,十三萬九邊精銳回到城中的只有趙登和薊州總兵白廣恩帶來的不到三萬人了……
兵敗如山倒!
原本的優勢瞬間損失殆盡,如今松山城已成絕地,而想到還深陷在錦州城中的祖大壽,和在未來可預見的入關后的韃子們在大明土地上燒殺搶掠,洪承疇雙眼血紅的嘶吼道:
“變蛟啊!為何叛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