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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崇禎問計

  曹變蛟等的是這一刻不假,正在腹中醞釀語句,而屏風后的周玉鳳,朱媺娖母女等的可不是這個,尤其是朱媺娖,聽到自家父皇和曹變蛟聊了沒幾句又跑到家國大事上了,頓時小臉兒垮了下來:“母后,父皇他……”

  周玉鳳溫柔的摸了摸朱媺娖柔順的長發:“娖兒莫急,你是你父皇最寶貝的孩子,他不會忘記的,而且是你的也跑不掉,只是你也要理解父皇,他一肩擔著的是咱們大明的江山社稷呀。”

  朱媺娖冰雪聰明,聞言頓時耐下心來。

  而那一邊,曹變蛟也組織好了語句,臉色變得鄭重無比,凝聲道:“請圣上恕臣大不敬之罪,大明已來到最后關頭,若不盡快謀求措施,只怕……不出五年,燕京易手,不出十年,大明……亡國!”

  話音落下,乾清宮后殿里寂靜的好似死地一般,站在一旁侍候的王承恩雙眼虛瞇,屏風后的周玉鳳,朱媺娖下意識的繃緊了身體,只有崇禎帝沒有什么明顯的動作。

  他知道,曹變蛟絕不是像那種口無遮攔的書生那樣危言聳聽,而應該是有依據,有原因的,故而沒有色變,只是平靜的說道:“朕恕愛卿無罪,繼續說。”

  “臣絕非危言聳聽,而且在臣看來,我大明東北方向來自滿清的威脅與內部流竄各地的流賊威脅,遠沒有我們大明本身造成的危害大,臣先敢問圣上,我大明全境土地,月有多少畝?”

  那要是曹變蛟問的是其它皇帝,其它皇帝只怕還要把戶部尚書給叫來,可是崇禎帝不同,他是個勤勉到可怕的皇帝,大明的山川河流都藏在他的心里。

  崇禎帝略一回憶便開口道:“具體丈量所得之數,朕無法知曉,但至多不過八萬萬畝,愛卿何意?”

  “若是其中有近四萬萬畝不必納糧繳稅呢?”

  “愛卿胡言了,怎么……”崇禎帝剛剛失笑,想擺動的手卻僵在了半空中,雙眼開始微微瞇起:“你說的可是宗室與我大明中的士子儒生所擁有的田產?會有這么多?朕怎么不曾見過戶部上折奏報?”崇禎帝問完就知道自己白問,戶部官員不是士子?

  “只怕只多不少。”曹變蛟苦笑道:“自洪武帝立國,宗室較少,尚不見得有什么問題,可是二百余年來,宗室開枝散葉,爵位不斷,占地更多,而且大明天下有多少士子儒生,百萬上下絕非虛言,他們就已經占去了天下半數土地,且不必繳稅。”

  “朕明白了……”崇禎帝何等聰穎,一點就透:“過去歷朝歷代少有兵戈,此弊端尚不明顯,而近十年來,各地烽煙不斷之下,弊端已日漸暴露,朕為了抵抗外侮,內剿叛亂只能不斷加賦,而這些賦只能落到尋常百姓頭上!”

  崇禎帝越想臉色越黑:“百姓將土地賤賣給宗室或士子儒生,成為佃戶,尚有飯吃,而宗室與士林儒生不必繳稅,如此惡性循環之下,朕只能繼續加賦!周而復始,越發惡化!朕還一直納悶,國內如闖賊等賊寇為何越剿越多,原因就在這里,那些都是吃不上飯,干脆造反的百姓!”

  崇禎帝豁然起身,負手來回踱步。

  曹變蛟則說道:“圣上,若想除此弊端,唯有一個辦法。”

  崇禎帝停下腳步,扭頭與曹變蛟四目相對,二人同時脫口而出:“一條鞭法!”

  “對,就是一條鞭法!”曹變蛟用力的點了點頭:“清丈土地,賦稅與徭役合二為一,不僅大大簡化了繳稅之流程,避免苛捐雜稅,也能規避掉有人私匿田產之舉,可謂一舉多得,到時大明每年的國庫收入只怕能翻好幾番,而且不是重稅,那時,國庫充盈,將士裝備精良,區區流賊,滿清何足道哉,畢竟打鐵還需自身硬!”

  “打鐵還需自身硬?愛卿這話倒是說的透徹,只是……”崇禎帝嘆了口氣:“談何容易啊,若重新實施一條鞭法,只怕滿殿群臣立時就會反對,最終也只能無疾而終。”

  “臣有個想法。”曹變蛟淡笑著開口道。

  “哦?”崇禎帝眼前一亮:“朕就知道愛卿不會無的放矢,快快道來!”

  “在京畿重地,宗室與士林儒生最多的地方,反撲必然最為強烈,圣上大可以委托一精明強干,公忠體國之人將其外放,予其高官,大權,督其他各省之務,亂世當用重典,著此人以雷霆手段,鐵腕之策,將各省反對之聲盡數壓制,強推一條鞭法!”

  曹變蛟在這里其實是借用了自己在近代最崇拜的那位偉人的策略,最最經典的農村包圍城市,這種方式潛移默化且遍地開花,乃是無比精妙的策略!

  “好計啊!”崇禎帝雙掌猛地一交擊,扭頭定定的看著曹變蛟。

  “圣上,您不會是想讓臣去做這件事吧?”曹變蛟有些無語。

  “哦?莫非愛卿沒有這個膽量?愛卿可是敢當殿毆打御史啊。”崇禎帝有些促狹的看著曹變蛟。

  曹變蛟卻認真的搖了搖頭:“圣上,臣只怕還真的擔不得如此重任,說實在的,臣雖然得蒙圣上垂青,如今已是二品大員,可是說到底,臣幾月之前不過還是一個外鎮總兵罷了,威望不足,不過臣倒是有一人舉薦,而且若讓此人督其他各省之務,甚至還能一并鉗制日漸壯大的流賊。”

  “哦?朕麾下還有如此能人?愛卿快快薦來!”崇禎帝眼前一亮。

  曹變蛟輕輕地說了一個名字:“孫傳庭。”

  先不說曹變蛟這個“精明”對于孫傳庭這個被稱為“孫傳庭四則明滅矣”的推崇,曹變蛟本身靈魂對孫傳庭的敬佩之感就非常強烈。

  孫傳庭是一個多謀,善斷,狡黠劍走偏鋒且愛民如子,公忠體國的人,曹變蛟一直想救的就是他,他此時因為被已故兵部尚書楊嗣昌的刁難,尚在獄中服刑。

  曹變蛟這么做是有風險的,因為打孫傳庭入獄的,就是自己面前的崇禎帝,當年楊嗣昌以孫傳庭托病故意不拜見崇禎帝為由設計構陷,年輕的崇禎帝信以為真,勃然大怒,將其下獄,如今已經兩年多了,自己這么一提出來,不是有些打崇禎帝臉的意思?

  而且自己提出救孫傳庭,會不會引起崇禎帝的猜忌?畢竟自己和孫傳庭曾經并肩作戰過,而且都是外鎮武將出身。

  果然,崇禎帝臉色有了些變化,不過不是曹變蛟意料之中的怒或者是盯著自己若有所思,反而是有些……

  尷尬?

  “當年,朕要孫傳庭總督保定,山東,河南軍務,他上書覲見后朕準了,后又托病不見,朕責其托大……”崇禎帝搓了搓手:“后來查明,乃是楊嗣昌不滿孫傳庭,顛倒了是非,不過楊嗣昌已死,朕也無從懲罰,孫傳庭他……會不會怪朕?”

  曹變蛟看到崇禎帝這么說,頓時松了口氣,看來救孫傳庭的風險也沒多大,自己擔心過頭了。

  “圣上多慮了,臣曾經追隨叔父與孫傳庭并肩作戰,其人心胸豁達開朗,很能容事,且對圣上忠心耿耿。”

  “嗯,這倒是……”崇禎帝點了點頭:“孫傳庭入獄后,還曾寫過數封陳情奏表,言辭懇切,可惜朕當時年輕啊……”

  “圣上,臣有一不情之請。”曹變蛟忽然站起來,對崇禎帝躬身抱拳:“請圣上為天下計,為社稷計,屈身前往天牢,親放孫傳庭,孫傳庭本就忠心報國,若圣上愿意屈尊紆貴,孫傳庭必然感恩戴德,君臣嫌隙盡去,方可保我大明河山!”

  崇禎帝聞言,有些面有難色,沉默不語,他雖然知道自己做錯了,可是讓他以一國之尊的身份屈身前往天牢放出被自己打進去的臣子,總是覺得心里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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