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君中學,宿舍樓2棟。
空氣仿佛有些凝固。
下午三點半的暖陽,將三樓陽臺照得光影分明,宋光輝站在陰暗的寢室門口,靈魂出竅般地看了孔書成整整十幾秒鐘。
孔書成笑了笑:“怎么,我剛才的證明過程,有什么問題嘛?”
宋光輝搖了搖頭:“沒有,簡直天衣無縫。”
孔書成:“那你干嘛,這樣看著我?”
宋光輝:“因為你太帥。”
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孔書成:“……”
宋光輝跟著笑了笑,然后眼里閃著光:“孔書成,我感覺這次的考試,你應該又是第一名。”
孔書成:“未必,山外有山。”
宋光輝:“不。如果連你都拿不到第一名,那簡直就是天理難容了。哦對了,關于第九題,你說答案是1915步,我回頭還會再去好好計算一下的。”
說完,他正要回寢室,孔書成接著道:“宋光輝,我還想再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嘛?”
宋光輝:“什么問題?”
孔書成:“其實,最后那道證明題,你原本是做不來的,是嗎?”
宋光輝猛然驚愕地望著孔書成:“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孔書成:“哦,沒什么。我就是有點兒好奇,我的那道題,你究竟是怎么想出來的呢?”
宋光輝頓時臉一黑:“孔書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說,以我的實力,不配解出最后一題來,是嗎?”
孔書成:“沒,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還想再解釋些什么,但是宋光輝突然深皺起眉頭,然后言語也變得很冷淡:“孔書成,我知道你很厲害,而且連魔方都比我玩的六。我們也承認,你才是咱們國集隊伍中,最牛逼的那一位。但是,除了你之外,難道就不能有人證明出那道題嘛?”
孔書成:“宋光輝,你別誤會。我真的只是有一點點好奇而已……”
宋光輝擺了擺手:“行了,孔書成,你不要再說了。不好意思,我昨晚沒怎么休息好,現在有點兒累了,想瞌睡一會兒。再見!”
說完,砰的一聲,他就將門關了。
孔書成:“……!!!”
我擦,宋光輝這個小朋友,果然生氣了?
孔書成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得回寢室。
其實,他剛才故意問宋光輝那個問題,并沒有半點兒瞧不起對方的意思。他只是想弄清楚,宋光輝到底是怎樣想出最后一道題的。因為,他的火眼P鏡,前后兩次掃描的結果,令他感到很費解……
畢竟,在過去那么長時間內,他的火眼P鏡從沒有出過半點兒差錯。為什么,今天上午掃描的結果還是1.0,而下午的結果卻變成了0.989了呢?
要知道,從難度1.0到0.989,雖然只相差一點點,但是那往往卻是“會的”與“不會的”的本質區別。那是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也就是說,有些不懂的知識點,是不可能在很短時間內頓悟的。換句話說,如果是“會的”題型,火眼P鏡所掃描出來的結果一定不會是1.0,而是無限接近1.0的數字。
曾經有一次,孔書成戴上火眼P鏡后,就掃描過一道超級難的線代題型,難度系數為0.999。那一次,孔書成整整耗費了19個小時,才將那道題肝出來。
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根據火眼P鏡掃描的結果,如果宋光輝沒有遇到“灌頂”般的契機,是不可能將最后一道題解出來的。所以,孔書成堅信:宋光輝最終能夠將那道題證明出來,就只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他偷看了!
是的。他一定偷看了!
要不然,一道被火眼P鏡判定為難度系數1.0的題型,不可能在經過短短一個小時之后,立刻就變成了0.989。這就好比是,男人不可能會在瞬間變成女人一樣。就算男人會變成女人,那也要經過一些不可描述的手術才行。
宋光輝一定是偷看了。
但是,宋光輝究竟偷看了誰的試卷?
這一點,孔書成卻不得而知。
但是有一點,孔書成是可以肯定的。
宋光輝肯定不是偷他作業本的人;
宋光輝肯定也不是偷偷給周落霞送花的那個“K先生”。
然而,或許宋光輝偷看過的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偷孔書成作業的人。
因為,全場或許只有他,才能解出孔書成的那道題來。
孔書成離開之后。
隔壁305寢室的門,依舊關著。
宋光輝平躺在床上,沒有開燈,也沒有絲毫睡意。
幽暗的寢室里,他愣愣地望著天花板發呆。
此刻,靠北的窗戶是虛掩著的,窗簾微微飄動著,一陣陣涼颼颼的冷風滲透了進來。
宋光輝想著孔書成剛才說的話,既生氣,又很無奈。
他之所以生氣,是感覺孔書成有點兒瞧不起他。
沒錯。孔書成肯定是瞧不起他。要不然,孔書成怎么會質疑最后那道證明題呢?難道說,他就不配解出來那道證明題嘛?
他之所以無奈,是因為孔書成的質疑,是對的!
沒錯,孔書成說他不具備解出那道題的實力。事實證明,他宋光輝的確不具備那個實力!
此刻,宋光輝想著孔書成剛才說話的表情時,不知為何,竟然冷不住打了個寒顫。
為什么?
為什么,孔書成對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能了如指掌呢?
為什么,孔書成會知道,自己做不出第十道題呢?
是的。孔書成的猜測是對的。
就在今天上午,宋光輝花了大約整整一個多小時,怎么都想不出那第十道題的證明思路。然而,就在中午吃飯之前,他起身從一位同學身邊經過的時候,卻無意中瞥見了那個人的試卷。
當時,他竟嚇了一大跳。
那位同學,居然提前將最后那道題證明出來了。
看上去,證明的過程有鼻子有眼。
雖說,宋光輝的眼睛會經常莫名其妙地流眼淚,但他的視力卻是極好的。他僅僅只是看見了那位同學的一個步驟,立刻就知道,對方不是在瞎拼亂湊。也正是因為宋光輝看清楚了其中的一個關鍵性步驟,他的思路立刻就撥云開霧般被打開了。那種感覺,就如同是被某個世外高人打開了任督二脈一般……
沒錯,就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那道題一眼,宋光輝頓時就有感覺了。
現在,冷靜下來的時候,宋光輝終于想起來了。
他偷看的那張試卷,主人的名字,叫王慶康。
是的,就是王慶康。
在所有60個國集成員里面,王慶康的CMO考試成績,僅僅排在第55名,是一個很沒有存在感的學員。論實力,王慶康或許僅僅只是比提前領了盒飯的潘一瑞強那么一丟丟。
因為王慶康一直都不愛說話,而且他整天都戴著一條款式老舊的藏青色圍巾,所以大家都喜歡叫他“圍巾哥”。
后來,潘一瑞還吃驚地發現,圍巾哥的游戲玩的超級六,甚至超過了黃啟凱。而且,王慶康的那個“榮耀王者”的ID號,竟然就叫“維京海盜”。于是,大家又給他取了一個外號,叫作“海盜王”。
沒錯。
宋光輝之所以能夠做出第十道題,原因就在于他偷看了一眼“海盜王”的解題思路。
無意中,偷窺到的!
下午四點半,考試正式結束。
學員們交完試卷后,紛紛離開了考場。
歐陽力軒和黃啟凱兩個人,沖出考場后,第一時間就跑去寢室,將孔書成拽去了隔壁的浙大西區的戶外籃球場。一同被拽去的,還有陳長庚、仝新右、劉小通等人。
很快,孔書成帶領著那些老幼病殘,又開始在浙大籃球場大殺四方。
因為孔書成球技超群,他的出現,很快又將整個西區球場點燃了。
周落霞考完試后,心情不錯,本想去找孔書成一起散散步的,但是眼看著他和幾位兄弟去打籃球了,也就沒有再去找他。
此刻,斜陽西下,晚霞漫天。
周落霞突然很想再去西湖邊上走一走,看一看。
畢竟,兩天前,她和孔書成去的時候,只是欣賞了西湖的夜景。
這次,她想獨自一個人,去逛一逛蘇堤,欣賞一下傍晚時分的西湖美景。
于是,她打了輛車,直奔西湖景區。
一路上沒有堵車,大約不到十五分鐘,周落霞就來到了西湖。
金色的夕陽,將整片湖面染成了一片如夢如幻般的紅。遠處依稀可見的斷橋,在傍晚的水霧蒸騰之下,顯得若有若無,亦真亦幻……
傍晚的西湖,美不勝收。
此情此景,周落霞很受感動,立刻掏出了手機,連著拍攝了好幾張自認為比較滿意的照片。很快,她又來到垂柳依依的蘇堤上,望著眼前水波不驚的湖面,竟情不自禁地詠起了一首詞:“天容水色西湖好,云物俱鮮。鷗鷺閑眠。應慣尋常聽管弦。風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瓊田。誰羨驂鸞。人在舟中便是仙……”
她話音剛落。
身后一處涼亭中,突然有人鼓起掌來。
周落霞猛然轉身,循聲望去。
發現在距離她大約十米遠的亭子中,一位正戴著黑色口罩和一條皺巴巴的藏青色圍巾的高個子男生,正在鼓掌。在口罩和樹影婆娑的掩護之下,那個男生的神情有些模糊。
但是,周落霞還是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他。
沒錯,他就是王慶康。
在所有國集隊員中,王慶康雖然個子高挑,但是平時很少說話。加之他一直戴著黑色口罩和那條藍色圍巾,甚至都很少有人見識過他的廬山真面目。
周落霞頓時有些吃驚:“是你?”
王慶康點了點頭,然后從亭子里走了出來:“周落霞同學,剛才你朗誦的,應該是歐陽修的《采桑子》吧?”
周落霞微微一笑:“王慶康同學,你好,你怎么也來了?”
王慶康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目眺遠方,然后接著道:“歐陽修的《采桑子》,全都是跟西湖有關的,一共有十首,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剛才朗誦的詩句,應該是其中的第八首。”
周落霞點了點頭:“是的。看不出來,你也很喜歡歐陽修的詩詞啊。”
王慶康:“其實,我只喜歡《采桑子》中的第十首。周落霞,你會背嘛?”
周落霞頓了頓,然后望著平靜的湖面,微笑著輕輕吟誦:“平生為愛西湖好,來擁朱輪27。富貴浮云,俯仰流年二十春。歸來恰似遼東鶴,城郭人民。觸目皆新,誰識當年舊主人。”
王慶康再一次為周落霞鼓掌:“背誦的真好。周落霞同學,你知道這首詞的意思嘛?”
周落霞笑了笑,沒有說話。
王慶康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猛然轉頭,定定地望著周落霞:“我認為,這應該是歐陽修十首詞里面的點睛之筆,也是升華之處。大致的意思是:我平生因為喜愛便是西湖美景,所以才到這里來做了太守,榮華富貴對我來說,其實就如同浮云一樣飄散,時光飛逝,不知不覺地已經過了二十個春天。這次歸來,就像是離家千年才化鶴歸來的仙人丁令威,無論是城郭還是人民,一切都是過去所未見的。有誰,還能認得當年曾任當地長官的我啊!……有誰,還認識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我啊……”
不知為何,王慶康竟然說著說著,聲音竟然哽咽了起來。
周落霞:“……”
借著落日的余暉,她竟突然發現,王慶康居然流眼淚了。
我靠,什么情況啊?
“喂,王慶康同學,你沒事兒吧?”
周落霞出于對同學的關愛,主動從包里掏出了一張紙巾,遞給了他。
然而,王慶康接過那張紙巾后,并沒有擦拭眼淚,只是放鼻尖聞了聞,然后藏進了口袋。
微風中,他脖子上的那條藏青色的圍巾,輕輕飄動著……
周落霞:“……!!!”
不知為何,眼前這個人的動作,突然有點兒令她微微不適。
于是,她尬笑一聲:“王慶康同學,時間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王慶康沒有阻攔,也沒有規勸,只是望著湖面,冷冷一笑:“呵呵,又是去找孔書成吧?”
周落霞沒有回答,更沒有否認。
但是,這一刻,她一切都明白了。
他姓王,他之所以署名為“K”,是因為他自認為自己就是King。
是的,王慶康就是那個給她送花和巧克力的K先生。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也是那個偷孔書成作業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