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出現的聲音令秦既明汗毛炸起,他下意識的就想要將手里的消防斧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揮去。
但秦既明按捺住了這個沖動,他迅速調整臉上的表情,緩緩轉過了頭去。
出乎意料的,眼前的人除了面無血色之外,看上去與普通人沒有什么區別。
“你也是來聽課的嗎?”她重復的問著。
秦既明一邊點頭,一邊拿出自己準備好的聽課記錄本向她展示。
“我是學園的新員工,今晚特意來聽你的音樂課,向你學習取經。”秦既明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和坦然。
她像是沒有聽見秦既明的話,繼續問著:“你也是來聽課的嗎?”
秦既明想了想,點了點頭:“是。”
低矮的平房里突然亮起了光線,像是屋內的燈一下被打開。
怪誕嘴里發出陰冷的笑聲,她指著那間屋子:“去吧,馬上就要開始了。”
秦既明向那里走去,那是棟很老的建筑,墻面上已經盡是斑駁,還有黑色的苔蘚樣東西覆蓋在上面。
那些東西像是在流動,顯得濃稠黏滑。
秦既明推門進去,教室里面空無一人,但卻有七張擺開的椅子。
“我的大鵝呢?”秦既明掃視一圈,并沒有見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活物。
秦既明走向那些椅子。
身后傳來一些輕微的響動,秦既明立刻回過頭去。
門被推開,剛才那個怪誕走了進來。
看見秦既明仍然站在那里,她臉上露出明顯的不悅:“馬上就要開始了,快去坐下!”
秦既明重又轉向椅子。正中間的那把比起其他六把椅子要靠前一大截,幾乎就在他身后。
“是我看錯了嗎?怎么感覺剛才這些椅子是在一條線上的?”
秦既明來不及多想,一股冷風猛地從他背后吹過來,將他推到了那把椅子上。
音樂老師似乎對這節課很期待,她興高采烈的走上講臺,轉向了教室里面。
“上課!”她向下面喊道。
秦既明左右看看,教室里似乎只有他一個人。
于是他緩緩站立起來,說了聲:“老師好!”
音樂老師露出愉快的笑容,向前微微鞠躬:“同學們好!”
隨著身體的前傾,她修長的脖頸來回晃動了幾下,腦袋便突然滾落下來,咕嚕嚕滾到了秦既明的腳邊。
這一幕過于突然,毫無征兆,令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秦既明驟然呼吸一滯,產生了一種岔氣的感覺。
他盯著腳邊的人頭,強忍住一腳將其踢開的沖動。
人頭上的眼睛還在眨,血色的嘴唇里發出聲音:“你好,請幫忙把老師的東西撿起來。”
秦既明已經表明過自己的員工身份,但她似乎固執的仍舊將秦既明當做了學生。
已有的經驗告訴秦既明,這種在狂亂的邊緣故作冷靜的怪誕,其實才是最不穩定的“炸彈”。
秦既明緩緩伸出手,從地上捧起那顆人頭,送上了講臺。
講臺上的音樂老師接過自己的腦袋,放在脖子上面,還輕輕地一邊轉動一邊往下按,如同在擰緊某個零件一般。
一些肉芽在她脖子和腦袋的接口處像蠕蟲般蠕動,將兩者結合到了一起。
秦既明突然有些理解那些學生了。
“如果我的音樂老師是這樣,我想我絕不僅僅是驚惶不安那么簡單了。”秦既明心里想著,坐回了正中間的椅子。
音樂老師在講臺上開始了今晚的課程,秦既明謹記工作提示,認真在手里的聽課記錄上書寫著。
她好像是在講一首民間歌曲,秦既明對此不了解,聽的云里霧里。
但秦既明能看到的是,她口中不是舌頭,而是一些細長的,觸手般的肉芽,在她說話的時候不停地交織糾纏,像數條小蛇一般。
但那并沒有影響她說話,她發出的聲音正常,甚至還有些好聽。
她臉上露出愉悅的神色,似乎正在進行一件令她高興的事情。
但很快,她就停下了講課。
不知是不是秦既明的錯覺,他覺得自己兩邊的椅子在發抖。
“我已經講了一些,下面要請各位同學來說說自己的理解。”她掃視著教室,臉上露出溫和的、期待的笑容來。
如果不是教室里詭異的氣氛,秦既明差點就要以為她跟自己一樣和藹可親了。
“就從你開始吧。”她指著最左邊的椅子。
秦既明什么也沒有看到,但音樂老師似乎已經看見了學生站起來。
她用期待的眼神注視著那里,等待著回答。
沒有聲音傳來,但她卻像是聽到了什么。原本期待的眼神一下子充滿了失望,整個人都好像暗淡了下去。
“你跟本沒有領會我剛才講的東西,你是不是根本沒有在聽?”她的神色突然猙獰起來,嘴里的那些細長肉芽也仿佛按捺不住似的,紛紛從嘴角爬出來,凌亂的舞動起來。
從她身上長出無數那樣的觸手般的肉芽,它們像鞭子一樣抽向了那把椅子。
秦既明耳邊似乎傳來了一聲聲渺遠的慘嚎,但他聽不真切,只覺得似有若無,若隱若現。
秦既明悄悄盯著那把椅子,腦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個念頭。
音樂課上的學生會不會就是椅子本身?
又或者是,那些學生被封在了椅子里?
這個念頭一出來,就令秦既明背后生涼。
今晚空著的這把椅子是留給誰的,似乎也不言而喻。
正當秦既明思索著,音樂老師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在了他的耳邊:“你在亂看什么?這個問題就由你來代他回答吧!”
秦既明一抬眼,音樂老師的身影猶如接觸不良的電視信號一樣閃爍一下,下一瞬就出現在了他的身側。
心跳加速,身體微微戰栗,秦既明的頭腦飛速運轉。
他緩緩站起來,臉上露出思索和認真的神色,坦誠的望著音樂老師的雙眼。
“恐怕我的答案并不能讓你滿意。”秦既明組織著自己的措辭:“每個人的理解,都源自于其個人的經歷,和其對這些經歷的解讀。”
“而這些恰恰是最主觀的東西。因為每個人的經歷都是獨特的,對事物的看法也是獨特的。那么在此基礎上所產生的理解,就也是獨特的,唯一的。”
“既然是獨特的,那么我的理解和你的理解就一定會有不同。所以我的理解并一定就是你想要從我口中聽到的理解。”
“如果你也明白這一點,那么我的答案是——卑俗的山歌俚曲,現今日常熟悉的事情,天然的悲苦與傷逝,過去有過,以后還會有。”
音樂老師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