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宗的宗主戴明威的確是從天上栽下來了。
但他并沒有受傷。
要是隔著那么遠,紅爸爸都能把一個九十二級封號斗羅打成重傷,那相赫已經差不多要舉世無敵了。
事實是這樣的。
紅爸爸的Debuff余燼之冠突然在他體內點燃,戴明威在這種從未見過的異常狀態下,魂力失控了幾秒鐘,這才無法保持飛行,在數千人面前華麗麗地從天上掉了下來。
然而,他卻根本無法向宗門弟子說明,去解釋反而會被理解成為欲蓋彌彰。
此刻,戴明威坐在宗主府邸的大廳里,下面是十七位長老,全部都是魂斗羅以上,算是白虎宗最強大的一撥人了。
長老本來有十八位,但是根據相赫給戴明威的禮物來看,前去刺殺的戴恩恐怕已經兇多吉少了。
“啟稟宗主,除了宗門的議事大殿之外,還有其他二十多座房屋被毀。”負責后勤的四長老稟報著統計出來的數字,眼神小心翼翼地在宗主和大長老之間游走,“除此之外,昨夜共有12名魂圣、46名魂帝被殺,魂王以下損傷弟子……”
戴明威掐著自己的鼻梁骨,身體前傾,另一著手按在自己的膝蓋上,仿佛在按捺著自己的情緒,看起來頗不耐煩。是個人都看得出,他現在已經是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他睜開冷漠的眸子,瞥了一眼四長老,“魂王以下損失了多少弟子,直說罷!”
四長是戴明威的同輩,從小開始就怕他怕得不行,被這一眼嚇得硬是后退一步,這才戰戰巍巍說道:“魂王以下弟子,死亡共有110多名……”
眾長老都松了一口氣,相比中高層弟子的損失,低層的損失不過剛剛過百好像并不算什么。
那可是12個魂圣啊。整個白虎宗加起來,魂圣也不過51個而已。再減去派去刺殺損失的2人,現在整個白虎宗的高端戰力就只剩下17個魂斗羅,37個魂圣,以及不到80個魂帝了。
這樣對比之下,死了一百出頭的低等級弟子,似乎也只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了。
然而他們這種如釋重負并沒有維持多久。
四長根本不想看其他長老接下來的表情,低著頭說道:“但所有死亡的弟子均是直系。”
“咔”一聲,宗主座椅的把手已經被戴明威一把捏斷,四長老打了個寒顫,還以為斷掉的是自己的腿,差點沒給跪下來。
其余長老皆是一臉驚惶,面面相覷,仿佛不能相信這個事實。
七寶琉璃宗作為目前上三宗之首,擁有4000名弟子。直系與非直系的比例大概是一比三到一比四。
白虎宗目前作為下四門的第二位,弟子數量不超過2000,但由于直系弟子需要手足相殘提升武魂質量,總數不超過800。如今一夜之間,便損失了四分之一。
原本他們還不確定昨晚那頭怪物是什么層次的魂獸。
但現在可以確定了,能隨手殺死這么多人,包括哪幾個倒霉的魂圣,那至少也得是一頭十萬年的強大存在。
然而四長老的壞消息還沒說完,他只是想讓大家緩一緩,畢竟年紀大了,一次性接受的刺激太多說不定就過去了。
他接下來的話,更是讓在座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還有一百多名尚未成年的弟子趁亂逃跑,其中半數已被抓回,但還有一半已經不知所蹤。”
所謂未成年,言外之意就是那些武魂尚未進化的弟子。
“呵,”坐在主位上,單手蒙著上半張的臉的路明威突然身子抖動著笑了出來,像是失心瘋似的,喉嚨里發出一陣干啞的聲音,“呃呵呵呵呵呵呵,呃呵呵呵呵呵呵呵……”
“宗主!”所有長老見到此狀,立刻坐不下去了,趕緊起身行禮,希望對方能夠盡快冷靜下來。
見狀,戴明威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后仰身體,感覺自己的氣息稍稍通暢了一點。
“沒有人告訴我,恩靜集團還有一頭能夠憑空出現和消失的十萬年魂獸……”
戴明威搖了搖頭,弟子會出逃的事情,在從天空中墜落的一瞬間,他就已經想到有這種可能了。
從那時開始,宗門高層的威嚴在那些叛逆期的弟子眼中,再也沒法像過去那樣不可違抗了。
他們剛剛熄滅沒多久的野心再次復燃,于是就有了這次大規模的逃跑行為。
“宗主,”大長老皺了皺眉頭,“那小鬼能夠操縱十萬年魂獸的事,天下沒有人能夠預料到,這絕不是你的錯,也不是在場任何一個人的失誤。再者,恩靜集團能利用魂獸攻擊我們,自然也能威脅到其他宗門,已經犯了大忌諱。我們不如發文通告天下,讓武魂殿和其他宗門去找他們的麻煩。”
在座的長老中,他是戴明威唯一的長輩。上一任宗主在任時,他就已經是大長老了。
后者閉關突破封號斗羅的那幾年,都是他在負責處理白虎宗內務,協調宗門與皇室、武魂殿的關系。
在他看來,只要利用相赫能操縱魂獸這個巨大污點,根本不需要他們親自出手,只需要他們搖旗吶喊,剩下那些宗門自然就能把恩靜集團撕個粉碎。
然而戴明威卻不以為然,冷哼一聲:“愚蠢。”
“宗主!”其他長老見戴明威和大長老這么說話,趕緊出言勸阻,畢竟眼下正是宗門生死存亡關頭,要是宗內修為最高的兩人爆發了沖突,那可真是雪上加霜。
“無妨。”大長老畢竟是一百多歲的人了,戴明威在他眼里不過是個孩子,他臉上沒有半點不悅之色,如同一棵老樹一般穩穩站定,“既然宗主覺得老夫的建議不可,那就讓我們聽聽宗主您有何高見?”
“呼……”
戴明威其實剛剛說完就后悔了,但好在大長老并沒有讓他下不來臺,便緩和了口氣,說出自己的想法來,“叔父,我們白虎宗一夜之間,弟子十去三四,已經不能再折騰了……”
眾長老簡直不可置信,這居然是他們這個宗主說出來的話!
難道,堂堂白虎宗宗主,就被這樣折斷了脊梁骨嗎?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心中的憤怒和不甘,并不低于各位。”
幾次調息之后,戴明威的頭腦愈發冷靜了起來,“恩靜集團擁有十萬年魂獸的事,不需要我們帶頭宣傳,自然就會被那些出逃的弟子傳出去。但若是按照叔父所說,由我們白虎宗親自牽頭攻擊恩靜集團,敢問諸位……”
一雙虎目從在座的長老身上一一掃過,剛剛還面露不虞之色的眾人紛紛從心地低下頭來。
“如果相赫再次帶著那頭神出鬼沒的魂獸出現在宗門之中,你們中誰有把握對付它?”
眾長老面色劇變。
而戴明威的話還沒說完,“還有,你們忘了雜志里寫文章的那頭天青牛蟒嗎?你們誰能確定,那小鬼只能操縱一頭魂獸呢?”
大長老就算是有近百年的養氣功夫,一想到宗門被幾只十萬年圍攻的場景,也不由心神大駭。
他僵硬地行了個禮,“宗主英明,是老夫想得簡單了。現在的確不是咱們硬拼的時候。”
沒辦法,在白虎武魂的影響下,幾乎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在想該在怎么報復對方,找回白虎宗的尊嚴,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們的力量似乎并不對等。
只有直面那頭魂獸的戴明威,反而稍微清醒一點。
“道理你們也明白了,現在首要的任務,便是保存宗門。”
看著大長老服軟,其他長老也沒有再反駁,戴明威感覺自己總算放心了一點,隨即正色道:“接下來,我白虎宗要做幾件事。第一件,就是按那個小鬼的要求,在斗羅日報上向他道歉……”
話音剛落,所有長老都面露屈辱憤怒之色。
從他們兩邊開始有沖突以來,吃虧的一直是他們,現在宗門直系弟子死傷逃竄近半,他們卻還要公開道歉!
“你們往好處想。”戴明威瞅了一眼他們的表情,便知道其內心不甘,“他能逼得我們一家妥協道歉,那么其他幾家呢?我們不僅要道歉,而且還要把姿態放得更低,弄出一副我們被恩靜集團嚴重威脅,甚至有些害怕的樣子。這樣一來,其余宗門便會更加警惕他們。”
“可……”二長老剛想說話,就被大長老攔了下來。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無非就是有損宗門名譽之類的……”
戴明威表情愈發不耐煩了,虎目圓睜,“原諒我說得直白一點,從戴朱兩家的武魂進化的真相暴露開始,我們白虎宗還有什么名譽可言嗎?等昨晚的事情傳遍天下,還有什么名譽可說呢?”
眾人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點。
他們知道,在天斗帝國多方宣傳下,他們白虎宗和星羅皇室已經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了,就連國內一些貴族集團也受到了影響。
“老虎雖是萬獸至尊,但也也要懂得趨利避害,保存自己。那些平民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眼下敵強我弱,一旦強行報復,我白虎宗便有傾覆之危。所以接下來,我們要學學昊天宗。他們曾身為的上三宗之首,面對強大的武魂殿,尚且茍且求存隱世多年。而我們白虎宗,此刻也已經到了生死關頭,自然也要封山閉門。”
關于封山這一點長老們早有預料,倒也沒人提什么反對意見。
“把魂王以上的弟子,都送去皇室那邊幫忙,免得帝國內部不穩,人心惶惶。”
戴明威眼睛微瞇,繼續吩咐著,“另,通知戴朱兩家所有弟子,從今日起,不得手足相殘。有違令者,廢除魂力,驅逐出境。”
說罷,他停了下來,目光打量著這些長老欲言又止的表情,深深嘆了一口氣。
“你們不要拿什么祖宗法度來勸我。先祖定下如此法度,不過是為了和那群長蟲(藍電霸王龍)爭一口氣罷了。然而如今時局大變,我們的敵人不再是藍電霸王龍了。武魂進化那點微弱的優勢,和復興宗門,繁茂人口的任務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這么一說,大家就都明白了,眼下宗門最需要的是補充弟子,繁衍族人。
但只要有一代人不再謀求武魂進化,那么他們也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孩子自相殘殺了。
也就是說,從今天起,依靠手足相殘而進化武魂這件事,已經被徹底廢除了。
眾長老的心情既輕松又沉重。
身為戴家人,他們從小便不知道何為親情。他們被冷酷的父母養大,再培養冷酷的孩子。但隨著年齡增長,一旦了解了外邊的人家是怎么對待親人的,偶爾也會質疑自己家族的規矩,心中難免蒙上了一些陰影。
每一個成為父母的戴家人,在孩子成年的那一天,都會滋生出一種莫名的情緒來。
但從此以后,這種情緒便不會再有了。
四長老猶豫了一下,謹慎問道:“那那些逃跑的弟子,是否要免其罪過,召回宗門呢?”
“不,不管有什么理由,叛變是原則問題,既然走了,就別再回來了。”
戴明威揉了揉眉心,“但告訴皇帝,如果發現了逃跑的弟子,不要殺害,盡量將其驅逐出星羅帝國。如今武魂城內居民集體武魂進化,根據過去發生的事情來看,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頭。幾年之后,大陸會是什么樣的,這很難說。到時候如果我白虎宗不幸傾覆,那些跑走的弟子,將替我們延續白虎武魂……”
“宗主英明。”眾長老拜服。
另一邊。
旅店餐廳中,相赫瞥了一眼戴安娜,一口吞下一個包子,“怎么,后悔了?”
戴安娜局促不安地打量著周圍的食客,翻了個白眼,“明明就是你把我強行帶出來,我后悔什么?”
“那我把你送回去?”看著對方身體明顯僵硬起來,相赫趕緊笑道,遞過一盤小菜,“開玩笑的,別那么緊張嘛!不吃點東西嗎,我么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呢。”
來的時候用傳送倒是很方便,但回去卻只能走路了。莎斗已經再往這邊趕了,到時候由她帶著兩人飄著走,會輕松許多。
戴安娜接過小菜,“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把我帶走。”
“我還在想你什么時候會問我這個問題呢。”
相赫把最后一個包子咽下去,又從魂導器里拿出一杯雪碧插上吸管,“如果白虎宗的宗主沒有及時跟我道歉,我就要把你的故事寫成新聞報道發出去。我只聽了一會兒,就覺得你那個死去的兄長是一個宇宙波鼬一樣的人物……讀者們會為了這樣偉大的兄長而發狂,而戴明威就會變成他們傾瀉怒火的團藏。”
雖然大部分的名詞戴安娜并沒有聽懂,但她明白了自己似乎有某種利用價值。
她搖了搖頭:“你不明白白虎宗的高層,他們是不會屈服的。”
“是你不明白。”相赫感受著飲料的透心涼,“不然我們打個賭,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