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只吸血鬼被圣焰灼燒以后，千仞雪緊繃的神經和身體徹底放松了下來。
隨著魂力來源的死亡，那不斷蠶食她神圣力量的褻瀆也無跡可尋。盡管如此，但渾身上下劇烈傳來的疼痛讓千仞雪根本動彈不得——她的手臂、肩膀、肋骨遭遇了嚴重的骨折，背部肌肉大面積撕裂，傷口深刻見骨，多處肌肉拉傷和數不清的皮外傷更不必多說。
之前能夠在這種狀態下把畫戟魂帝救下來，還是多虧了蓋倫的第二魂技：勇氣帶來的鼓舞效果，而這幾乎耗盡了她的身體潛能。
蓋倫給她做了簡單的清創包扎和夾板固定后，就將其放在樹下休息，自己則去檢查畫戟魂帝和獨角獸魂帝的傷勢。
“你就沒有速效的藥物之類嗎？”千仞雪忍痛抱怨道。
也許是因為身體虛弱或者腎上腺素的緣故，她說話的口氣，聽起來終于像是個尋常19歲女孩了。
“我的傷勢總是很會就恢復，”蓋倫頭都不會，“我還來不及上藥，傷口一般就已經消失了。”
千仞雪無言以對。
短暫地沉默后，她口氣中帶著些擔心問道：“他們兩個怎么樣了？”
不知道是受了蓋倫的影響，還是潛意識里想刻意討好對方，千仞雪頭一次感覺到自己真正地在乎手下人的安危。放在過去，把自己本身都當作母親或祖父實現目標工具的千仞雪，又怎么會在乎這些底下人的死活呢？
能把他們的犧牲當成墊腳石，已經是這些人的極大榮譽了。
但現在情況發生了一些變化。
“這位大叔應該是被那只三環吸血鬼吸食了差不多一小半的血液，皮膚都干癟下去了，估計要好好修養幾個月才行。”
檢查了一下獨角獸魂帝脖子上的兩個細小深入的血洞，蓋倫在傷口的周圍涂了一些消毒的涂抹物，然后將其拎起來扛在右肩上，居然只占據了那寬闊肩膀三分之二的范圍，“即使是接受了治愈系魂師的治療，短期內，他都沒辦法跟別人動手了。”
千仞雪有些遺憾地點了點頭。
畢竟獨角獸魂帝是一一個能夠治療她傷勢的人。但既然他自己都倒下了，那自然是照顧不了其他人了。
況且，失血過多和普通的受傷不同，已經是疾病的層次了，超出了魂師的能力范疇。
就算是九心海棠也只能快速恢復傷口，不可以憑空增生血液。在千仞雪的了解中，想要治療這種問題，恐怕只有相赫那功效逆天，可以讓斷肢重生的治療術才可以。
“至于武魂是畫戟的大叔，他的情況很不好。”
蓋倫仔細檢視了一遍畫戟魂帝渾身上下密密麻麻的傷口，最后將視線集中在胸口上五道夸張的爪痕，語氣有些沉重地說道，“他必須盡快治療，即使我替他承擔了一半的傷害，但四環吸血鬼的魂技還是打穿了他的身體，不少臟器都被破壞了。反倒是后來那只三環的吸血鬼傷害有限，造成的傷口雖然很多，但都是些小傷罷了。”
說著，蓋倫又小心翼翼地把畫戟扛在另一個肩膀上，這才對千仞雪說道：“雖然我知道你傷的很重，但我們必須盡快離開了，再不趕到能夠為他們治療的地方，兩個人恐怕都會兇多吉少。”
“我知道了。”
千仞雪知道了危機并沒有完全解除。她一只手撐著樹干試圖站起來，但全身各個部位傳來的疼痛，讓很少受傷的她直咧嘴，發出了她以為自己一輩子都發不出的哼唧聲。
那張屬于天堂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她還以為自己的恥辱已經隨著吸血鬼死去而被洗凈了。
現在又來了新的。
不過蓋倫常年跟隨無畏先鋒作戰，完全不在意她的窘迫。
一言不發地看了她一會兒，蓋倫干脆直接走在千仞雪身前，背對著她半蹲下來，“抱住我的脖子，我背著你走。”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千仞雪倔強地說道，似乎不太領情。
被人照顧，并不是她擅長應對的情形。
尤其是頂著這張臉的情況下。
“你這樣子只會耽誤所有人的時間。”
蓋倫聞言，之前的溫和一掃不見，有些嚴厲地回過頭說道，“不僅你的兩個同伴需要治療，營地那邊，尤格他們還等著我們回去。他們等級不過魂尊，如果遇到了其他吸血鬼或者魂師，可能會遭遇危險的。”
“所以，也為其他人考慮一下吧，快點上來。”
被這樣暗中指責為“自私”，千仞雪剛剛升起的一點感激立刻就煙消云散。
她覺得鼻子一酸。
她甚至都望了這種感覺叫做委屈。
“我知道了。你先等一下，先讓我變之前的樣子。”
將自己恢復成何青雪的面貌之后，她才不太情愿地趴在蓋倫背上。
“嘶——”
隨著蓋倫起身，何青雪背部被粗糙處理的傷口因為肌肉伸展而隱隱作痛，忍不住一拳砸到了蓋倫的鎖骨上，“你動作輕一點。”
“忍著點。”蓋倫熟練地安慰道，一聽就是老指揮官了，“堅忍也是天使的美德之一。”
“我不是天使。”何青雪還在為黎明之神之前的所作所為而憤怒，“我只是繼承了這個武魂。”
“……”蓋倫張了張嘴，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良久，他才吐槽道：“我妹妹拉克絲才14歲，曾經被一頭熔巖巨獸砸斷了門牙，差點毀容，那時候她都沒有你這么較弱。”
“求求你，別說話了，快走。”
“好的，那你抓好了。”
何青雪將斷臂的夾板卡在蓋倫的頸部，軀體貼合著蓋倫強壯如同閘門的寬闊背部，下巴抵在微微抬起，距離后者的斜方肌只有幾厘米的距離，能夠聞到一股強烈的血腥味。當然，這很有可能是蓋倫肩膀上那兩位魂帝身上傳來的——畢竟蓋倫的傷口幾乎幾秒中就恢復原狀了，身上也沒有沾染血液。
想到這里，何青雪把鼻尖更貼近蓋倫的皮膚，這一次聞到的是泥土、草屑和樹皮的味道。總比剛才好聞一些，她這樣想著。
“不要對著我的脖子呼氣。”蓋倫悶聲說道。
千仞雪沉默以對，賭氣般地直接把臉貼到對方的脖子上，鼻子則側著朝向一邊。
就這樣，蓋倫為了不加重三人的傷勢，以尋常人的步伐，極為穩當的前進著，千仞雪甚至沒有感覺到一點顛簸。她看著兩邊慢慢倒退的景物，逐漸意識到蓋倫已經走完了一半的路程。
也許是物理距離的拉近讓何青雪不喜歡這種沉默，便出聲詢問道。
“為什么你的傷口好得那么快？這是你的魂技之一嗎？可是你恢復的時候并沒有開武魂啊。”
“不，這是我天生的能力，與生俱來。即使在冕衛家族中，也要隔上好幾代人才能擁有這種力量。”蓋倫渾厚的聲音從前邊傳來，“如果我在五秒內不遭受攻擊，就能夠極快地恢復傷勢，直到痊愈為止。”
“無論多么嚴重？”何青雪沒想到自己隨口問了一個打破沉默的問題，居然能牽扯出這么重要的情報來。
人又不是魂獸，哪來的天賦能力？
就算是她的天使領域，也要等到六十級才能獲得。
“只要不是當場致命就行。”蓋倫邊走邊回答道，“我擁有整個德瑪西亞潛力最強的軀體，理論上，就算是被砍掉了胳膊，五秒后也能逐漸自動重生。不過，我還暫時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敵人。”
“這恐怕是整個世界最強的軀體了……”何青雪蚊子一般地嘀咕道。
只不過，5秒這個時間空檔很長，只要被敵人摸清楚了情報，像蓋倫這樣的強攻/防御系魂師，是很難獲得恢復機會的。
不過有這種體質，也難怪他敢替別人承受50的傷害。這種程度的傷害分擔放在其他人身上，跟自殺也沒什么區別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三供奉圣龍斗羅也有類似的魂技，但只能分擔15，像50這么大的數字，一般都是用在敵人身上的，可以讓對方不敢貿然攻擊。
“你說什么？”蓋倫沒聽清楚何青雪的自言自語。
“我說，你應該注意隱瞞自己的情報。”何青雪大聲說道，“斗羅大陸不是你的故鄉，像你這樣隨意地透露自己的能力，會被別人用來對付你的。在這片大陸上，人人都在防備著其他人，沒有人會像你這么……樸實。”
“斗羅大陸？”蓋倫突然停了下來，側轉著頭問道，“這里難道不是日月大陸嗎，還是說，這些年里你們改了這片土地的名字。”
“這塊大陸一直都叫這個名字。”
何青雪突然想到了從索托城得到的情報，恍然大悟道，“至于你說得日月大陸，應該在世界的另一頭。如果你是從那個地方來的，那一切都說得通了，難怪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德瑪西亞這個名字。”
世界上還有其他大陸的事，相赫在上一期雜志中就科普過了。
在他的描述中，日月大陸應該是一個制度更加落后，科技卻相對發達的世界。
“即使在日月大陸，也沒有幾個人知道德瑪西亞的存在，我們不希望受到外邊人的打攪。”蓋倫自顧自地說著，“以前我還不明白他們隔絕德瑪西亞與外界的目的，但在見到你們之后，我算是搞清楚了。”
“我不明白，既然你們那邊每個人都像你們這么淳樸的話，你為何要掌握這么強大的力量呢？”千仞雪沒有理會蓋倫的攻擊，而是詢問著其他問題，“你們總會有敵人的吧？”
“當然有，但敵人并不是人類。”
蓋倫提起自己的故鄉，語氣變得非常驕傲，“德瑪西亞百萬年來，一直遵守著天使的神諭，鎮守一種叫做虛空的世界裂隙，對抗著試圖入侵這個世界的外來力量。”
“外來力量？”別說是何青雪呆了一下，就連黎明之神也重視而來起來。
是了。
他們之所以無法找到這片叫做德瑪西亞的國土，一定是被百萬年前的天使神用神念將其隔絕了。
如今，蓋倫似乎正要揭示天使神隔絕這片土地的目的。
“外來力量，就是不屬于這個星球的入侵者，他們常年為一種叫做虛空的邪惡勢力征戰破壞，帶來災難與毀滅，傳播恐懼與死亡。像你看到的吸血鬼，只不過是我們所遇到的敵人中，最稀松平常的一種。也正是因為我們有著相同的敵人，在德瑪西亞，我們從不需要防備自己的同胞，為了迎擊試圖毀滅世界的敵人，我們團結一致，眾志成城，每個人都像家人一樣。”
說到這里，蓋倫感嘆般停頓了一下，“反而你們這里的人類，仍然看不清潛伏在光明之下，正試圖崛起的黑暗，無謂的自相殘殺，消耗這一切可以團結的有生力量。”
何青雪沉吟不語。蓋倫所說的，正是他在審判時從鏡子里看到的東西。
她轉移話題問道：“看起來你是意外來到了這個大陸，那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呢？”
“我來到這片土地，對我而言是意外，對神明來說卻不是。我會留在這里，完成神明指派給我的任務。”
蓋倫回答出乎意料，千仞雪原本以為蓋倫會想要回到德瑪西亞。
“難道你不想回家嗎？”
“只要完成了任務，我就會以來到這里的方式回到故鄉，這并不需要我自己去想辦法。吸血鬼這種東西，本不應該出現在德瑪西亞以外的地方。尤其是人類轉化之后的吸血鬼，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一定是虛空的陰謀，他們在德瑪西亞百萬年沒能前進一步，便把主意打在了這片大陸上。”
“我已經可以預見，這座大陸很快便會面臨著一場黑暗生物帶來的浩劫，而你們卻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他們。我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會被命運意外地傳送到這片陌生的大陸。”
“你的意思是，”何青雪地嘴角勾出一絲嘲諷，“你是神明派來的救世主嗎？”
對于神明，她已經有些不少的抗拒。
她非常敏銳地感覺到，似乎神明對她的重視正在被削弱。
“這里不是德瑪西亞，我不是這里的主角。”
蓋倫嚴肅地說著，“你忘記了嗎？你的武魂才是六翼天使，我的武魂卻是你手中之劍。如果說真得有這片大陸上的救世主，那也應該是你，而不是我。”
“等等，”千仞雪突然被戴了一個高帽，有些不解地問道，“你的意思是，你愿意跟隨我嗎？”
這是不是來得太容易，而且太輕巧了一些？
完全不用她說什么，蓋倫這家伙，完全再用一些迷信的想法自我攻略啊。
“現在的你配不上天使這個武魂。”
蓋倫言簡意賅，“但如我所說，我們的相遇是命中注定，我承擔著將你引入正途的使命。但如果你以為能夠命令我做一些不正義的事情，那你就錯到家了。”
“好了，我們差不多要到了。”
蓋倫忽然停了下來。
“怎么了，不是快到了嗎？”
“等一下，我好像聽到了打斗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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