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流如織的臨淄城主干道之上開著這么一個酒肆。
這座酒肆的造型結構沒有周邊建筑那么精致華美,甚至那略顯古樸的風格與整個主干道的繁華格格不入。
這座酒肆門前沒有周圍其他食肆門前那般客人進進出出,甚至那多時才有一名客人進入的場景讓這家酒肆顯得有些冷清。
這座酒肆之中的侍者沒有其他酒肆那般迎來送往的熱情,他們只會在你喊他們的時候才緩步而來。
總之就是這么一家與周圍建筑顯得與眾不同的酒肆,卻是堂而皇之地在這臨淄城的主干道開了有數十年的時間。
幾十年來,這個酒肆換了一個又一個主人,但是風格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改變。
也曾有人打起了這座酒肆的主意,甚至想要強買強賣,可是沒過幾天那些人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再也沒有出現。
“東方酒家。”
這掛在酒肆大門之上的四個大字就是這個酒肆的名字,至于其他人如何解讀這四字就見仁見智了。
“吁。”
隨著車夫的一聲輕喝,一輛與這家酒肆一般造型古樸的馬車就這么停在了東方酒家的大門之前。
看見這輛熟悉的馬車的到來,兩名站在大門旁邊的侍者沒有了對待客人的冷漠,反而是一臉笑意地迎了上來。
馬車的車簾掀起拄著拐杖的長者孟老出現在了兩名侍者的視野之中。
“拜見孟老。”
看見走出馬車的孟老,這兩名身著紫色衣衫的侍者齊齊躬身行禮。
“起身吧。”
“諾。”
聽到孟老的命令之后這兩名侍者躬身來到了馬車旁,他們小心地伸出自己的雙手攙扶著孟老走下馬車。
“多謝。”
平穩的站在地面上之后孟老向著這兩位侍者輕聲道謝。
面對孟老的道謝這兩名侍者一副惶恐的神情:“我們能有今日全賴孟老提攜,心中早已將孟老當作家中長輩。”
“侍奉家中長輩哪要說什么謝字的?”
聽著這兩名侍者話語之中夾雜著的感恩之情,孟老的右手輕捋長須,一副滿意的神情。
“不錯,不錯。”
對著兩人說了兩聲不錯之后,孟老穿過這兩名侍者自顧自的向著東方酒家的方向緩緩而走去。
看著一步一步漸漸走遠的孟老,這兩名侍者相互對視一眼,之后趕忙加快腳下步伐追上了眼前的這位老者。
“大夫有令,你們即刻派人前往典客府暗中監視今日前來魏國使者公叔痤,務必打探出他這次前來臨淄的目的。”
在感受到已經跟上自己腳步的兩人,孟老好似如同剛剛那般悠閑地走著,只是他的嘴中卻是吩咐著大夫田和傳遞下來的命令。
“此事事關我田氏大計,你們務必要重視。”
“諾。小人即刻去辦。”
聽到這個命令之后孟老身后跟著的其中一名侍者躬身而退,只剩下一名侍者跟隨著孟老腳步向著東方酒家之中走去。
“孟老,有一人前來尋您?”
正當孟老要掀起簾子走入東方酒家之時,另外一名侍者的稟報卻是讓他腳下一停。
“來人可說明身份?”轉身看著這名侍者,孟老語氣沉穩的問道。
面對身前孟老的詢問,這名侍者微微搖了搖頭,輕聲解釋道:“來人并沒有表明身份,只是來人說是孟老的故人。多年不見甚是想念,所以此次特意來探望您。”
“哦!”
這種說話的語氣讓孟老莫名熟悉,心中沉思之下一個身形挺拔的中年人形象就浮現在了孟老的眼前。
“是他。”
聽著孟老嘴邊的低聲細語,這名侍者有些好奇的問道:“是誰?”
“沒什么,只是一個故人罷了。”
孟老先是如同平常一般答復了這名侍者,之后孟老向著這名侍者發問道:“不知來人現在何處?”
“小人聽他是來尋孟老的,就將他安排到一號房中等您了。”這名侍者在聽到孟老的問題之后趕緊走近一步來到孟老身前躬身說道。
聽著侍者的稟報孟老緩緩點頭表示知曉。
在輕聲吩咐這名侍者離開之后,孟老自顧自穿過不算人多的大廳,向著侍者所說的一號房間走去。
緩步來到一號房間的房門之前,孟老伸出自己的右手輕叩門扉。
“叩,叩叩,叩,叩叩……”
在一陣既有規律的敲門聲過后,房間之中忽然傳來了一聲充滿滄桑的中年人回應。
“是誰?”
聽見這聲熟悉的中年人的聲音,饒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孟老心中也不禁浮現了一絲波瀾。
“我。”
在孟老的這聲回應之后房間之中先是陷入了一陣的沉默,對此孟老不以為意就這么站在房門之前等待著。
估摸著房中之人應該來開門了,孟老腳步輕移,輕輕向后退了一步。
中年人的動作果然不出孟老所料。
在他剛剛停下腳步之時,一號房間的大門忽然之間打開了。
“孟老。”
“小黑。”
從孟老這聲稱呼之中我們就已經能夠聽出這名中年人的身份。
沒錯,他就是秦公嬴連口中的黑伯,也就是秦國細作組織黑冰臺的首領。
聽到孟老對于自己的稱呼黑伯臉上浮現了一絲尷尬,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了。
不過孟老顯然是不會理會中年人臉上的這絲尷尬,他臉帶笑意地對著中年人說道:“怎么故人相見,連請我這個老頭進去坐坐都不肯了嗎?”
“如何會?”
聽到孟老假裝嗔怪的語氣這位中年人先是微笑了一下,接著又嚴肅起來。
“孟老請。”
在黑伯伸出右手邀請之下,孟老拄著自己手中的拐杖緩緩進入了房間之中。
等到孟老進入房間之后黑伯環顧四周,在確認沒有危險之后才轉身回屋關上房門。
“小黑,你就放心吧。”
“整個東方酒家之中有大半是我黑冰臺齊國分部之人,這里比齊國另外一個地方更加的安全。”看著自己面前如此緊張的黑伯,孟老對著他輕聲寬慰道。
“孟老,我們這是在遠離秦國的齊國土地之上,無論怎么小心都應該。”聽著孟老的寬慰依舊沒有放下心中的警惕。
“老頭子我在這行干了這么多年,如果這點自信還沒有,這些年豈不是白干了?”
對于黑伯如此緊張的神情孟老依舊是那么風輕云淡的一語,只是話語之中卻是滿含了孟老的自信神情。
話畢孟老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往事,對著黑伯沉聲說道:“說起來你小子還是我親手領進這道門的。”
“當年先君將你小黑交給老頭子的時候,老頭子就知道你小子就是干這塊的料。”
“一晃眼這么多年過去,你小黑也算是有所成就了。”
回憶著過往的種種,看著身前的黑伯,孟老的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幾分欣慰的笑容。
看著這位領自己入行的長者黑伯的心中除感恩之外就是深深的敬意,身為黑冰臺的首領他知道這些年以來孟老所經歷的種種險境。
“孟老,秦公讓我代他向您問好,您這些年為了秦國辛苦了。”說著黑伯向著孟老鄭重一禮。
看著行如此大禮的黑伯,孟老趕忙上前扶起他。
等到黑伯起身之后孟老語氣懇切地說道:“我百里一族世受秦國恩惠,孟師身為秦人,能夠為秦國做些事情已是十分自豪,又何必談這辛苦二字?”
說著說著孟老眼眶中積攢的熱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他隱姓埋名潛伏多年為了什么?
不就是為了能夠在秦國危難之際送出那至關重要的消息,不就是在秦國需要的時候能夠奉獻出自己的一份心力。
不因為其他,只因為自己身體之內流淌著的是秦人的血液。
良久之后孟老的情緒慢慢恢復,之后他向黑伯問道:“小黑,你小子這次來臨淄應該不只是為了看我老頭子來的吧?”
“說說吧秦公有什么要老頭子做的,老頭子一定竭盡全力。”
聽到孟老的詢問黑伯也漸漸平復了自己的情緒,他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了一疊紙張遞到了孟老的身前。
“這是大良造吳起所制定的對齊方略,秦公令我將他安全交到孟老的手中。”黑伯嚴肅說道。
聽著是那位兩年前初見之時還只是優秀的年輕人,如今已名震天下的秦國大良造吳起所制定的秦國對齊方略,接過那疊紙張的孟老有些好奇。
當即孟老就打開了這份由吳起制定的對齊方略,他倒要看看這位威名赫赫的秦國大良造到底會制定出怎樣的對齊方略。
但是隨著孟老的視線在這份對齊方略之上瀏覽多時之后,孟老漸漸陷入了這份直指齊國田氏核心命脈的對齊方案。
如果說魏國公叔痤要做的是鋤強扶弱,通過為魏國強大武力扶植齊國現任公族姜氏來抗衡田氏。
秦國大良造吳起做的則是挑撥矛盾,遠離齊國的秦國注定無法通過施加軍事壓力的方式來實現對于齊國朝堂的分化,留給秦國的唯一一條路就是通過挑動兩方之間的關系來實現削弱齊國的目的。
不僅是挑撥姜氏公族與執政田氏之間的矛盾,而且是要挑動田氏主脈和它七十支脈的矛盾。
最后當孟老從這疊紙張之中看到了對于齊國高唐大夫田會的介紹和公叔痤有可能會采取的行動之后,他已經對于遠在千里之外秦國大良造吳起奉若神人了。
“請轉告秦公,轉告大良造,孟師一定會把這件事辦好。”看完了這份計劃,孟老對著黑伯說了這句話之后就要離開一號房。
在他正要走出房間的時候,身后黑伯的一句話攔住了他:“孟老,秦公讓我告知您,等您歸家之時,他會在函谷關外親自相迎。”
“歸家。”
孟老離開了,只留下這兩個字以及一個眼含熱淚的黑衣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