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良造吳起轉身退下前去執行秦公嬴連的命令之后,偌大的政務廳之中只剩下了秦公嬴連一個人。
獨自一人默默走到政務廳此時敞開的大門處,遠處天際那猶如火燒一般的夕陽景色就這么映入了秦公嬴連的視野之中。
就在這靜謐一刻,秦公嬴連的視線仿佛跨越了千山萬水,來到了此時樹木蔥郁的巴蜀大地。
當此之時,新近收復的蜀地還未完全納入秦國的管轄,外部更是有即將登位的太子魏擊虎視眈眈,實在是不適合修筑這一座規模龐大的水利工程。
想起此時秦國周邊那一刻也不得放松的緊張氣氛,再回想起剛剛大良造吳起那番真心話語,漸漸地秦公嬴連終究還是暫時放棄了修筑都江堰的執念。
不過雖然暫時放棄了修筑都江堰這個規模龐大的水利工程的打算,但是這件事已經在秦公嬴連心中深深地扎下根來了。
等到秦國將修筑的一切前期準備都處理妥善之時,等到秦國再也不必因為周邊強國而分神之時,那一座足以改變蜀地乃至秦國命運的都江堰將會從簡單的設想變為蜀地之上的現實。
秦公嬴連相信憑借秦國如今升騰的國勢,憑借數百萬秦人上下一心,這一天絕對不會太過遙遠。
想到這里,秦公嬴連望著遠處南方天際那已經有些昏黃的景色,眼睛之中蘊含的神情愈發的堅定了起來。
正當秦國少府之中擅長水利的大匠向著巴蜀之地趕去之時,往日里只有商賈車隊來往通行的蜀道之上,此刻卻滿是一個個熱火朝天的場景。
在獲得了身在國都涇陽的秦公嬴連的支持之后,作為秦國派駐在蜀地最高爵位擁有者的蜀君嬴仁當即開啟了這一條被逝去的蜀相命名為金牛道的蜀道的建設工作。
從蜀郡未來中心的成都城前往秦國新近設立的漢中郡首府南鄭城的直線距離雖然不足千里,但是要修筑這條從成都前往南鄭的蜀道所花費的人力財力卻是難以估量的。
在修筑這條由成都前往南鄭的蜀道的過程之中,筑路之人或許會遭遇到高山阻路大河攔道,或許因為這險惡的地形而受傷或者失去自己的生命。
即使是如此,這條名為金牛道的蜀道也是不得不修,因為它對于蜀地以及整個秦國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
有了這條貫通漢中與蜀地之間的大動脈,來自蜀地的銅鐵原料和絲綢將會源源不斷地運往關中之地,而來自秦國北疆的耕牛與戰馬也將作為商品出現在蜀郡的各處。
在這種可以預見的互利共贏的繁華商貿的刺激之下,那些因為數百年來的兩國之間的恩怨而對秦國產生疏離感的蜀人也會在一次又一次的貿易之中漸漸消除心中的隔閡。
至于那些因為在蜀地實行的秦國新法和廢奴運動而受益的蜀地百姓們,也會在與來到蜀地的關中之人的交往之中,越來越對秦國這個他們如今的母國產生認同感。
在這種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卻真正能夠感受的力量的作用之下,數代之后的蜀郡中人將會變成真正的秦人。
到了那時,關中人、蜀人和漢中人之間或許會因為地域而產生分別,但是在面對其他諸侯國人的時候,他們就只有一個名字:秦人。
作為這條名為金牛道設計者的蜀相武義,也曾想通過這條蜀道將當時還處于蜀國治下的蜀地和漢中統合起來。
只是蜀相武義還沒有來得及將心中的規劃付諸實踐就猝然長逝了,在他去世之后這條原本已經有了修筑計劃的道路也便無疾而終了。
如今,這條由蜀相武義精心設計了數年的金牛道,終于在蜀相武義過世一年之后重新被提上了日程。
這一次,開啟這條蜀郡與漢中道路的人之中除了相國武義的后人如今的蜀郡郡守武羽,還多了曾經被蜀相武義視作仇敵的秦國之人。
蜀相武義之所以會選擇在臨終之時將這些他未完的設想寫成文字交到自己的長子武羽手中,也或許就是希望看到這些自己曾經的夢想能夠在自己后輩的手中變為現實吧。
站在金牛道兩旁的高山之上,蜀郡郡守武羽看著視野之中干得十分賣力的蜀地百姓,面容之上不由自主地浮現了一絲笑意。
轉頭看著遠方天際那神似自己父親面容的云彩,郡守武羽喃喃自語道:“父親,曾經你心心念念卻是一直苦于沒有能力將它變為現實的這條道路,如今終于在一點點地變為現實。”
“或許是一年,或許是兩年,又或許是三年之后,父親所設計的這條勾連蜀地和漢中的蜀道終將大功告成。待到那一日,羽兒一定會攜父親最愛的蜀地甘酒無親往父親封堆之前,向父親稟報這一好消息。”
“羽兒相信這一天終究會到來的。”看著那隨著時間流逝漸漸看不清模樣的天際云彩,郡守武羽堅定說道。
就在郡守武羽站在山巔之上眺望著遠方天際之時,一個身穿秦國玄黑色官服的官吏卻是快步來到了他身旁。
“啟稟,郡守。蜀君車架距離我筑路工地已經不足五十里了,相信用不了幾個時辰便會抵達我筑路工地。”
聽到身后官吏傳出的略帶的喘息的稟報聲,武羽緩緩平復了一下心中的激動之情,重新變回了那個氣質沉穩的蜀郡郡守。
“你前去通知杜定將軍率領五十精卒和我一起前去迎接蜀君,至于工地之中的其他人則還是按照自己所分配的任務繼續工作。”郡守武羽沉聲說道。
“諾。”
面對郡守武羽的這一番命令,玄服官吏不敢有半分怠慢,當即腳下加快幾分的向山下的營地所在地跑了過去。
看著那漸漸變小的官吏身影,郡守武羽面色一肅,也走下了這座位于金牛道東側的高山。
一個時辰之后,身穿著郡守官服的蜀郡郡守武羽和同樣身穿玄黑色甲胄的恭敬地站在道路中央等候著蜀君嬴仁的車架,而在他們身后戰立卻是一位位手持長戟的秦軍精卒。
而就在這些人焦急等待著蜀君嬴仁的車架之時,一輛上面帶著玄鳥紋樣的車架卻是緩緩出現在了兩人視野之中。
看著那象征著嬴氏的玄鳥圖案,杜定和武羽對視一眼,隨后不約而同地向著蜀君嬴仁的車架快走了幾步。
數息之后,等到蜀君嬴仁的車架緩緩來到兩人面前,只見兩人向著蜀君嬴仁躬身拜道:“蜀郡郡守武羽,郡尉杜定拜見蜀君。”
聽到車架之外的蜀郡郡守武羽和郡尉杜定傳來的拜見聲,蜀君當即掀開車架簾幕,然后飛身跳下馬車。
快步來到兩人面前,蜀君嬴仁一邊將兩人扶起,一邊沉聲說道:“武羽先生,杜定將軍不必多禮。你們都是身懷大才之人,嬴仁又如何能夠受兩位先生如此大禮呢?”
聽到蜀君嬴仁的話語,看著蜀君雙眼之中不帶一絲虛偽的真誠面容,郡守武羽和郡尉杜定對視一眼,雙眼之中都多了一種名為感動的情緒。
稍稍平復了一下心中激蕩,蜀郡郡守武羽看著嬴仁沉聲說道:“武羽本是一介白身,本沒有可能躋身一郡之守的高位。是蜀君不嫌武羽才能淺薄,親往茅廬邀請。知遇之恩,武羽永世難忘。”
蜀郡郡守武羽的一番話說出了他和蜀君嬴仁相識半年以來的相處融洽,也說出了他心中對于蜀君嬴仁感激之情。
就在蜀郡郡守武羽說完之后,蜀郡郡尉杜定上前一步沉聲說道:“若說郡守還是一介白身的話,杜定身上這敗軍之將的烙印卻是怎么也洗刷不干凈了。”
“昔日劍閣關城,是蜀君一番話語讓杜定重燃希望。后來蜀君更是沒有嫌棄杜定身上的降將烙印,反而向涇陽舉薦我為蜀郡郡尉。蜀君大恩,杜定雖身死也難報答萬一啊。”
說完這一番話語之后,蜀郡郡尉杜定向著對他有大恩的蜀君嬴仁鄭重地躬身一拜。
事實上,按照秦國如今實行的郡縣并行制的規定,蜀郡這個邊郡能夠擁有的應該只是由秦公嬴連親自選任郡守。
但是奈何,蜀郡對于秦國來說實在是太過重要。
后來在蜀君嬴仁的上書提議,秦公嬴連的點頭同意之下,蜀郡在郡守之下設郡尉統管一郡軍事,而蜀郡第一任郡尉正是原來的蜀國宗室將軍杜定。
在此事之后,秦國原先為了更加直接控制地方而實行的郡縣并行制,正在一步步地向著真正的郡縣制變化。
未來在秦國領土進一步擴大之后,郡縣制必將成為秦國的主要政治制度,當然這也是后話了。
等到將自己治理蜀郡的左膀右臂扶起身之后,蜀君嬴仁面帶笑容對著兩人說道:“武羽先生,杜定將軍。嬴仁想要一觀這金牛道的修筑景象,不知兩位可愿為嬴仁做向導啊?”
面對蜀君嬴仁的邀請,郡守武羽和郡尉杜定對視一眼,齊聲說道:“武羽(杜定)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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