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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石頭、晉陽

  石頭很難得的說了很多話,包括她小的時候吃不飽也穿不暖,如何在漆黑的深夜里想法子取暖,如何在冰天雪地里刨食。

  說到這里時,趙微看著努力組織語言,卻總是說不利索話的石頭,強忍住了問她的沖動,擔心她一不小心說出什么不該說的來。

  現在的她不過十二歲的年紀,而來到趙府已有五六年之久,還是被趙驍撿回來的……

  撿回來的啊……

  那么小的歲數就被丟棄,再被撿到,而現在……卻說是為保護我而來。

  那她是如何能夠保證正好遇見我?

  丟棄她的那個人,那么確定父親一定會把她撿走?

  而且……那么確信我會被趙驍救下?!

  這簡直有些天方夜譚了……

  這個世界上,還能發生這么玄幻的事情?開什么玩笑!

  和石頭用完午飯后,石頭的情緒也逐漸平復下來,然后重新變回了那個看起來木訥,不肯說話的黑瘦小婢了。

  “要不要淋著回去?也不大。”趙微抬頭看看天,用手接了接雨點。

  “哦……”

  石頭很乖巧,但是答應后立即想起:“少爺……你傷還沒好。”

  “這我倒是忘了。”

  在家中悶了二十余日,這一天之間便將事情給了卻了大半,心中頗有些暢快。上元夜的刺殺和后面的綁票,風格差太多,應當不是同一路人。這兩日在這長安城中閑逛時,也有所耳聞,引發亂子的是個衛國人,那衛國人小腹上有柄匕首。

  這樣看來,他們興許是同一個人。只是這原因……始終莫不到頭緒,明明沒有任何交集。趙微回頭看了看依舊跟在屁股后面的石頭,招了招手。

  石頭疑惑的三兩步跟了上來,趙微卻沒說話,只是把手放在了她的腦袋上。

  即便有下次,應該還只是刺殺,石頭這么敏銳,問題應該不大。

  頭疼的,反而是太子,現在他應該還騰不出手來,據說最近時常出現在粥棚處,應是在負責督導賑濟吧?念及此處,趙微的腳步不由得改了方向。

  此時的粥棚外并無太多人排隊,而且排隊的人有些衣衫也挺得體,倒不像是遭了災的人,粥棚旁則是有架十分闊氣寬敞的車輦,遮著簾,趙微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而太子趙曦……卻是看見了手持油紙傘,披著蓑衣的趙微。旁邊還站著一個黑瘦的婢女,竟然是身為主人的趙微在打傘。太子透過簾子,來回在二人身上掃視,最終眼神死死盯在了石頭的身上,面色陰晴變幻不定。

  “你是否瞎了眼!不懂如何做事?!你見過哪個遭災的人可以打扮如此體面?莫非你和此人相識,徇私枉法刻意舞弊?!孤還在這看著吶!!”

  突然間的暴喝聲響起,趙微都聽見了。正在負責舀粥的差役,手上也猛地是一哆嗦。

  那差役嚇得當即跪倒在地,身子篩糠一般直抖。

  “太子已經杖斃很多宮女太監了……”

  “太子最親近的伴伴死了……”

  “說話做事時多有些眼色……”

  “前些日子被開革的小吏,說是被罷免回家了,可是至今還沒有音信傳回來呢……”

  原本這小吏已經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此時聽到如此重話,腦袋里一片空白,嘴里不停地說著:“卑職……卑職……冤枉。”

  “還不將人轟走!”

  趙微看不見,但是聽得見,也能感覺得到對方正隱在那車輦中望著自己,典型的殺雞給猴看。于是笑著搖了搖頭,居然是這等貨色。

  那差役將那些看起來不像遭災之人轟走后,就聽見旁邊馬車里拳頭轟在車壁上的聲音,當即又嚇了一跳,縮著脖子戰戰兢兢的繼續施粥。

  而此時……就連那些當真餓極的,也不敢靠近過來了。

  *********************

  第二日也是陰雨天,趙晴依然縮在自己閨閣里。只是無聊得狠了,居然跑去找趙夫人要學做女紅……

  趙夫人并非大家閨秀,年輕時乃是黃河一帶知名的女俠,要說刀槍劍戟斧鉞鉤鍤,她都能耍上一耍,說女紅……她也是要傻眼的……所以只好囑咐珠簾跑去趙晴的閨閣里專門教她。

  趙微則是繼續帶著石頭去跟晉陽碰頭。

  晉陽這次并沒有站在那里,而是支了個攤位,一邊翻看趙微的小冊子,一邊忙忙碌碌的梳理手邊的工具。

  攤位并未把招牌掛起來,所以行人匆匆,即便會疑惑的注視兩眼,也沒有停下腳步詢問個究竟。

  晉陽看到趙微來了后,放下手中的東西,甜甜一笑:“來啦!”

  “這里人流太少,怎么不去東西市或是禮泉坊那,平康坊、永興樓都可以的。”

  “我喜歡這里,可不是在等你哦!”

  “唔……是么。”趙微煞有介事的繞著攤位轉了一圈,“抱歉!在下似乎是認錯人了,告辭!后會無期……”

  “你不回來當心我踹你哦!”

  “哎呀!原來是幼悟兄,適才聽你聲音清脆悅耳,一時便沒敢認。”

  晉陽一聽,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真的,比以前好聽多了?”

  語調有些甜,眼波流轉間,盡顯女子柔媚。

  趙微時常和晉陽見面,實際是聽不出來的,但此時見她歡喜,不由得也點了點頭。然后下意識間就往她胸口看去,依然是一馬平川……

  晉陽一下就察覺了他視線有異,當即又握了握小拳頭:“亂看什么!”

  說完后,趙微還沒什么反應,晉陽自己就先紅了臉。

  看著晉陽的羞澀模樣,趙微不由得想笑,好以整暇的抻了個懶腰,似是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哎呀……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被人看一眼就要惱羞成怒咯……

  “你!”

  “小冊子還你,我不要了!”

  “……”

  這女人啊……有時候真是不可理喻……小冊子又不是我要給你的……

  晉陽看著趙微無語攤手的模樣,不由得噗嗤笑出了聲,緊接著便又板起臉來。

  “錯了沒有?”

  “錯了錯了……”

  “錯在哪了?”

  “……”

  這話茬兒接下去,應當是沒完了,趙微當即整了整衣袍,撣了撣袖子,十分標準的一揖:“幼悟兄說小弟哪里錯了,那便是小弟哪里錯了。幼悟兄說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小弟也是信的。”

  晉陽聞言又笑出聲來。

  自己何曾與人這樣聊過天,會哄著自己,卻又不過度恭維自己。明明是自己無理取鬧,他卻也不在乎,愿意拋開面子陪著自己胡鬧。

  僅這一條,怕是無人能做到吧!

  晉陽想起了聽山池詩會上那些青年才俊們,明明都是些繡花枕頭,卻又那么的自以為是。

  不是存著用不屑一顧的態度來吸引我視線的心思,就是卑躬屈膝的刻意討好。

  真是些俗物!

  “我想聽故事了。”

  “好!”

  屋檐下避雨的喜鵲在鳴囀,天空中的小雨淅淅瀝瀝,白墻斑駁的雨幕和紅瓦上落下的水簾墜落在地上嘀嗒有聲,相互之間奏響了迷人浪漫的春雨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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