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久腦子一陣嗡鳴。
仿佛整個世界都開始了搖晃。
畫面停留在越獄者癲狂的笑,還有那劇烈波動的花子怪談。
他這是,把怪談作為炸彈,引爆了?
剛升起這么一個念頭,又是一聲驚天巨響。
有狂猛的風吹在身上。
一陣失重感襲來。
充作臺階的冰雪,在爆炸中消融,他和雪女兩人,從半空中墜落,摔入棉花似的雪里。
葉久的身體彈了兩彈,咬牙忍住劇痛。
第二波爆炸。
是了,在越獄者手中,可不止一個怪談。
所以……
第三下的爆炸,如約而至。
越獄者的狂笑聲,淹沒于劇烈的爆炸之中。
從最開始,他蠱惑來三個怪談,命令他們躲藏于陳剛等人體內。
目的根本不是為了逃亡,而是準備著必要時刻,充作炸彈。
在極至的絕望中,奄奄一息的怪談和人類們,彼此吞噬,從而形成的最終產物。
越獄者的本質,寫滿了瘋狂與混亂。
因此,他掌握了將低位怪談,制作成炸彈的能力。
恐怖的光和熱,稍稍退去。
但剩下的時間已不允許浪費。
雪女利用她的能力降溫,拉起葉久。
“還好么!”
“我沒事。”
兩人看向場中。
這里一片狼藉,怪談炸彈的威力駭人聽聞,不要說普通建筑物的走廊,就連深淵的污染也被清除。
當然,想達成這般效果,越獄者付出的代價,非常慘烈。
發動能力必須有觸手輔助,因此,他可以說是距離爆炸中心最近的存在,在三次爆炸結束后,原本威勢赫赫的越獄者,此刻幾乎斷裂了全部觸手,在緊要關頭,越獄者用這些觸手充作盾牌,一層層地環繞自身,這才勉強保持本體存活。
付出慘重代價,效果自然驚人。
越獄者哈哈狂笑。
盡管此刻的他,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但語氣中的狂態,遠勝之前。
肉球上的眼珠,齊齊一轉,盯向葉久。
“看看,領袖!”
他狂熱地呼喊,卻沒有往葉久這邊移動,而是轉向了高空。
在天花板,正有一個大洞。
三次爆炸,毀掉雪女的冰雪防御,深淵的霉菌污染,還有最后的教學樓墻壁,青灰色的天空,終于出現于眾人眼前。
雪女等人,面孔煞白。
他們通過天花板的大洞,看向青灰色的夜空。
這一幕,清楚地意味著一件事。
此時,此刻,青銅大門已然感知到了越獄者所在。
那么,就在越獄者身邊的他們,面對青銅大門的精準打擊,還能有幸存的希望么?
從外界看去,教學樓大半都已不見,從四樓往下,全部被青銅大門所吞噬,只剩下天臺以及這一段通往天臺的走廊,在某種力量的保護下,尚且完好。
而此刻,就這么一段小小建筑外圍,一層一層,厚厚的黑影們,維持著可怖的沉默,齊齊投來目光,看向越獄者。
那些目光冰冷無情,全都傳達著同一個意思。
“發現你了!”
山窮水盡,越獄者卻不見慌張,反倒狂態畢露。
這很奇怪,明明他之前對于被青銅大門發現這件事,非常驚恐,為此久久躲藏于楊帆體內,以人類軀體作為遮蔽。
可現在表現出來的樣子,卻好似有恃無恐。
雪女猛然看向葉久。
“不好,他是要!”
遲了。
越獄者已迎著大洞飛起,向著黑影們,向著天臺,向著青銅大門所在的天空。
他張開殘存的觸手,虔誠呼喊。
“永恒的終焉啊,寂滅的混沌啊,看看我發現了什么!”
無數顆頭顱上的面孔,癲狂吶喊。
他叫出了那兩個字。
“領袖!”
“人類的領袖啊!”
雪女一下子癱坐在地。
一瞬間,她感覺全身的氣力,好似都被抽走。
之前,只是青銅大門鎖定越獄者后,發起的精準打擊。
他們有可能被精準打擊所波及,已經令她束手無策。
而今,越獄者直接暴露了葉久的存在。
人類的領袖啊,作為承接了舊日命運的雪女,怎么可能會不清楚,這個稱謂對于青銅大門代表了什么。
只要是任何與人類領袖相關的存在,青銅大門必定追殺到底,將之毀滅清除。
更何況,是人類領袖本身了。
于青銅大門而言,越獄者與人類領袖,這是兩個完全不同層面,重要性也不可相提并論的存在。說到底,于青銅大門而言,越獄者無關緊要,至于人類領袖,……
雪女閉了閉眼。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在越獄者暴露葉久存在之后。
就連原本盯著他蠢蠢欲動的黑影們,也如同雕塑一般,凝固在了原地。
像是有一個至高無上的意志,降臨此處,接管了他們的身軀。
越獄者收斂起了狂態,眼神全都是小心翼翼地討好,嘴角還掛著陰狠的笑。
他那混亂的思維,此刻正被無邊的愉悅所填滿。
只要想一想,人類的領袖將因為他的原因而葬送,就令他興奮得幾乎要暈厥過去。
何等美妙啊!
“夏達!”
雪女呵道。
虛空大嘴驀然出現,瞬間崩散,露出狼狽的少女本相。
三次爆炸對她傷害不小,黑色裙子殘破不堪,露出猙獰傷口。
還有鮮紅的血順著裙角流下。
夏達看向雪女。
“獻祭吧。”
雪女冷道。
“把我獻給深淵。”
夏達瞳孔一縮。
葉久一把抓住雪女的胳膊。
“我知道!”
雪女甩開。
她呼出一口氣。
“放心,我們約定過的,不是么?”
雪女勉強的笑。
“獻祭什么的,聽起來有點嚇人,不過是,我睡覺的時間更長一點罷了。”
葉久還要再說,雪女搖頭。
“我因你而在,你活著,我便有歸來一日。”
說罷,她不再去看葉久。
“開始吧!”
夏達深深地與雪女對視。
輕輕點頭。
暴食之牙,插入雪女胸膛。
夏達單膝下跪,雙手握住斷刀,微微埋首,狀若祈禱。
縈繞于走廊的風雪,漸漸歇了。
有什么偉大的存在,遠遠投來了目光。
悠揚的歌聲開始傳唱。
白衣白發,白色眉眼的少女,終于也化成了風雪。
“無用無用無用!”
這邊的異常,自然引起越獄者的注意。
他噴吐著舌頭,狂亂笑著。
“太晚了,太晚了!”
“把領袖獻給偉大存在,我將得到無邊的賞賜!”
“而你們,只能歸于永滅!”
默默祈禱的夏達,低沉念誦。
“魂歸來兮!”
癲狂的越獄者,神態驀然一滯。
他的身軀開始不受控制的搖晃。
組成這怪物的頭顱,正在發生某些變化。
尤其是,那些原屬于人類的頭顱。
雙眼的神色劇烈變換。
麻木掙扎痛苦……最后清醒。
這些本屬于人類的頭顱,雙眼恢復清醒的神采,露出一陣追憶后,不約而同地看向葉久所在。
“人類的領袖啊!”
“閣下,能見到您真好……”
“我們的計劃終于成功了么。”
“人類啊,人類。”
這些頭顱自顧自發著感慨,似乎有無窮的話想與葉久訴說。
“停一停,伙計們,停一停!”
一個威嚴老者的頭顱,高聲道。
“把回憶什么的先放一邊。”
“我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這個老人的頭顱,明顯地位不低,他一開口,其余人類頭顱都露出凝神傾聽的神色。
當他說完,”附和聲此起彼伏。
“是啊是啊,大人說得對。”
“沒想到,我都成了這幅鬼樣子,還能為領袖閣下效力。”
“誰說不是呢,嘿,可不能被我們的領袖閣下看扁了。”
“話說回來,我們怎么就成這樣了呢?”
“別提了,那地方……”
老人的頭顱神采激昂,高聲招呼。
“伙計們,干活咯!”
“好嘞!”
答應的吆喝聲,雄壯豪邁。
隨后,這些人類的頭顱,向著越獄者身體的其他部分,那些屬于怪談們的頭顱,發起了攻擊。
用牙齒,用頭發,用所有能攻擊的部位。
怪談頭顱們自然不會等死,他們尖聲咒罵,污言穢語層出不窮,面對人類頭顱的攻擊,不甘示弱,戰在了一團。
轟隆一聲,越獄者墜落下來,這個惡心的怪物,此刻發出無比喧囂的聲音,分屬于人類與怪物兩方的頭顱們,以越獄者的身軀作為戰場,繼續他們在青銅大門之內的戰爭。
就好像一個人,全身的細胞忽然擁有了自我意識,分成兩個陣營,開始自相殘殺的戰爭。
雙方本來都是相當高位的存在,擁有駭人的能力,不要說操控地水火風,甚至有的個別存在,扭曲空間也不在話下。
畢竟,那可是在無數生命體的戰爭中,最后剩下的幸存者,無一不是強者。
然而,到現在,他們的戰爭,沒有絢麗的魔法異能或者天賦,表現出來的,不過是最原始的牙齒撕咬。
戰爭仍在繼續,也不知最后是怪談一方,還是人類一方獲得勝利。
但無論結果如何,在戰爭開始的瞬間,對于越獄者這個個體而言,便已注定了死亡。
毀掉越獄者,并非是夏達的目的。
獻祭雪女這般位格的存在,只是換掉一個越獄者,哪里有這么簡單的事。
甚至于,一個“魂歸來兮”,喚醒人類英靈,也不過是夏達的順手施為。
因為,夏達非常清楚,自從葉久身份暴露之后,他們所面對的,已經不是一個小小的越獄者那么簡單。
而是青銅大門本身。
面對那般存在,哪怕是呼喚深淵的力量,最終結果也尚且兩說。
但,終究是盡力一搏。
最差最差,唯一死爾。
暴食之牙已吸收完雪女。
夏達的外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白骨為甲鮮血披風。
一身邪惡慘烈的鎧甲覆蓋,哪里還有少女本來的模樣。
葉久心中一動,一個名詞浮上心頭。
暴食之鬼。
夏達現在的形態,正是暴食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