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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遇故人

  富態男子穿著員外服,身材圓滾滾,臉也圓滾滾,笑呵呵的,瞇起的小眼幾乎只剩下一條縫,時不時透出綠油油的貪婪光芒,在桌前的葉久兩人身上來回掃視。

  見李恒拱手,富態男子笑著點頭,也不說話,只是用眼睛去瞄葉久。

  “嘿嘿,這位韓守心韓兄弟……”

  李恒笑著,介紹起了葉久,末了,富態男子點點頭,表示知道。

  李恒笑容更加燦爛,他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看來,引薦葉久所得的獎勵該到手了。

  “客觀請繳費。”

  富態男子對李恒道。

  李恒看了看葉久,接著在自己身上瞄了圈,臉上現出猶豫的神色,不多時,只見他咬了咬牙,開口道。

  “我以整條左臂充作費用。”

  富態男子提起毛筆,在草紙上埋頭書寫。

  李恒連忙補充道。

  “勞煩閣下千萬別忘了,小聲的獎勵,升位升位”

  富態男子也不多言,三兩下書寫完,拿起黃紙呈于李恒面前,葉久打眼看去,就見黃紙上紅色字跡如同血染,標注李恒姓名,還有他以左臂充作費用的事情,最后,是一行小字,丙下3268719,大概就是座位編號。

  李恒見了最后的編號,先是一愣,隨后笑容燦爛,合不攏嘴,連連點頭,對富態男子到:“正是,正是。”

  “客觀走好。”

  富態男子一聲吆喝,葉久緊緊盯著李恒手臂,果然,仍是毫無征兆,自左邊肩膀往下,大好一條手臂啪嗒落地,血如泉涌,李恒李仲永,不過一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哪里經得住這般痛苦,一張臉冷汗密布,瞬間慘白一片。

  他先是慘嚎一聲,又是轉哭為喜,哈哈大笑,隨后又哭,又笑,狀若瘋癲。

  葉久只聽得李恒不停念叨:“丙等,丙等,幸哉快哉!”

  只是一分鐘不到的功夫,肩膀斷面止住流血,李恒松開手,葉久便看到,那肩膀斷面上清晰的肌肉文理,白色的骨頭與粉色肌肉,像是醫學院中解剖課本上的肩關節圖片。

  李恒踉踉蹌蹌地往李園里走了兩步,停住,回頭看向葉久,笑著招手。

  “韓兄,你快些,我們一道走。”

  因失血而顯得蒼白的臉上,笑容如沐春風,還殘留著剛才劇痛所導致的臉部肌肉抽搐,痛苦的扭曲和由衷的歡喜期待,混在一起,更加令人心中發涼。

  葉久瞇了瞇眼,不多說,看向桌后之人。

  富態男子剛咬了口白生生的手臂,滿意點頭,隨手往身后一扔,噗通落水聲,進了木桶。

  葉久往里一看,只見木桶里渾濁的黑紅液體幾乎滿溢而出,似乎有什么東西沉在里面起起伏伏,富態男子這隨手一扔,手臂砸落,濺落幾點黑紅血液,還翻出了一些人耳人眼人鼻,前臂大腿,肝膽腸胃,不一而足。

  不多時,伴隨咕嚕嚕的渾濁氣泡,翻涌的砸碎紛紛沉沒于黑紅血液之中,不見了。

  “客觀請繳費。”

  富態男子笑呵呵道。

  葉久摸了摸背后吉他盒。

  他忽然想起,在之前的介紹中,李恒曾提到,若是拒絕繳費,將淪為人畜,下場極慘。

  為人畜者,靈智萌妹,宛若牲畜。

  同時,若是耽誤了時辰,在青衣姑娘開始登臺表演后,仍然逗留在外城,不來觀看青衣姑娘表演之人,統統淪為人畜。

  而這些人畜,全在李園之內。

  葉久心中一動,見富態男子正直勾勾盯著自己,雙眼中透出的貪婪神色,愈加不善。

  “闌尾。”

  葉久說道。

  “我用闌尾充作費用。”

  富態男子眼中的惡意快速消散,卻沒有立刻埋首書寫,安靜地上下打量葉久,笑呵呵的嘴角帶上幾分意味深長。

  “我是第一次參加,別人用小指,我用闌尾支付,肉量足以。”

  葉久道。

  “韓兄,這所謂闌尾,具體為何物啊?”

  李恒好奇道。

  葉久看了他一眼,李恒訕笑著,縮了縮脖子。

  汗,韓兄的眼神好兇。

  他下意識想要拱手,右手抬起卻凝固在了半空,這才想起自己已沒了左臂,李恒臉上現出一瞬的迷茫,伴隨痛苦神色,之后便是釋然,表情只剩下了歡喜與期待。

  葉久默不作聲地將李恒這一系列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

  有趣。

  這邊,富態男子已揮筆寫完,拿起黃紙呈于葉久面前哭。

  一眼掃過,和之前李恒的內容大同小異,停在最后,那是屬于葉久的座位編號。

  丁下9999998。

  同時,這個編號烙印在了腦海,心念一動便能想起,完全不用費心記憶。

  正是時,葉久只覺右邊盆骨上緣處隱約不適,他心中一動,看來闌尾是沒了。

  內臟之上本就沒有痛覺感受器官,很多車禍的人看起來沒有斷手斷腳,好似沒事,其實內臟早已大出血,只是因為內臟上缺少痛覺感受器的原因,自己未曾察覺。

  果然,桌上多了一截肉塊,再看富態男子,也不嫌棄,抓起來就是一口,點點頭,往身后木桶里一扔,便笑呵呵地往下一個人看去。

  這便算是過了。

  葉久往李園里走,李恒跟在身旁。

  “可惜啊,韓兄,實在可惜。”

  富態男子展示黃紙時,李恒就在一旁,也是看到了葉久的座位編號。

  因此,兩人會面之后,李恒一直在為葉久的座位而嘆息。

  “太偏僻了。”

  按李恒的介紹,葉久這位置,幾乎就是倒著數的位置,差一點就出了李園,實在很是糟糕。

  葉久倒是不以為意,淡淡笑著,左顧右盼,看著周圍景色。

  他們正在一條黑暗甬道中前行,只有微弱光芒,正來自甬道兩旁的女子畫像。

  看模樣,正是女中學生。

  無論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面容,清秀都夠嗆,更別說傾國傾城。

  而一旁,李恒一邊嘆息,一邊眼也不眨地盯著左右畫像,嘴角笑容癡迷。

  從李恒的介紹中,葉久也明白,同樣都是第一次參加的人,誰付出的肉量越多,越是珍貴,位置也就越好。

  至于葉久,用了自身闌尾,不要說是付出代價了,差不多都算是免費的切除闌尾手術,有益無害,位置倒數也是正常。

  畢竟,絕大部分首次進入李園的人,都是以手指腳趾這類充作費用,光是論珍貴程度,便把葉久給狠狠比了下去。

  “無所謂,反正這么多人,只要不是最前排,看起來都差不多。”

  葉久道。

  “韓兄,此言差矣。”

  李恒一下子來了精神,搖頭晃腦,嚴肅道。

  “那可是青衣姑娘,哪怕只是更加靠近一寸一毫,也是平生最大的幸事。”

  葉久淡淡笑著,不置可否,轉而不經意道。

  “話說,李兄,你從小就在這充旦城里長大的嗎?”

  “非也非也。”

  李恒擺手。

  “哦。”

  葉久來了興趣。

  “那你是怎么來的充旦城?”

  李恒眨眨眼做沉思狀。

  葉久仔細觀察他的神色。

  但不過數秒,李恒搖頭輕笑。

  “不重要,韓兄,說句肺腑之言,我的生命分成兩段,遇到青衣姑娘前,以及遇到她之后。”

  “遇到青衣姑娘前,我懵懵懂懂,不過行尸走肉。”

  “而遇到她之后,我方為我。”

  李恒越說越是激動,雙眼亮得不正常。

  “只有在見了青衣姑娘之后,我才明白,我生命的意義就是因為她,我只想為她而活,。”

  生命的意義嗎?

  好熟悉的詞。

  葉久想起在污染物001實驗中,最后淪為污染物載體的騎士團自愿者。

  他也曾對葉久坦言,云起是他生命的意義和價值,全部的信仰。

  只是,明明李恒與自愿者的態度相差無幾,但兩者給葉久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

  都是把自身生命的意義交托在別人身上,但每每想到自愿者,葉久心中便有一陣暖流。

  至于李恒,他只覺得類似看到蛆蟲一般的惡心。

  葉久壓下諸多想法,繼續道。

  “那你的親人呢,父母兄弟,妻子還有兒女,看你的年齡,應該已經娶妻了吧。”

  “嗯嗯。”

  李恒點點頭,目光仍是落在畫像之上。

  “家中有一老母,賤內育有一對兒女。”

  他說的風輕云淡,毫不在意。

  “不重要不重要,馬上就能見到青衣姑娘登臺了,韓兄,小聲很是興奮啊。”

  罷了,似是想起什么,李恒面露遺憾之色,嘆道。

  “真是可惜,李園規定必須自愿供給肉量,且肉量來源必須得是自身,否則我那一雙兒女,賤內還有老母,都是極好的。”

  “可惜可惜。”

  李恒搖頭跺腳,神色遺憾至極。

  葉久嘴角笑容寸寸收斂,臉上如罩一層寒霜,一手按住吉他和,盯著李恒。

  他深呼吸,壓下胸膛翻涌氣血,對著李恒,一字一句道。

  “如果可以用他人肉量,你要如何?”

  “那定然是……”

  李恒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沒來由地一股寒意襲來,激靈靈打了個冷顫,觸電似的抬頭看向葉久,張口結舌,連連后退。

  “小生說笑,說笑!韓兄你可千萬別當真!”

  李恒唯剩的右手連連搖動,鞠躬不已。

  葉久仔細看他,沉默不言,李恒只覺好似有泰山壓頂,令得他額頭冷汗涔涔。

  “哼。”

  葉久松開吉他和,大踏步向前走去。

  李恒擦著汗,連忙跟上。

  只是這一次,他再也不敢靠近葉久,拉開一段距離,小心翼翼前行。

  很快,他們出了甬道,一個巨大圓形劇場映入眼簾,放眼望去,盡是一片人山人海,全都是缺少身體部件的人,紛紛坐著,與周圍人熱情聊天,臉上寫滿了期待與向往,喧囂聲幾乎要沖破屋頂。

  “韓兄,在此分別吧,山高水長,日后再見。”

  李恒一揖及地,耷拉眉眼,看也不敢多看葉久,轉身匆匆而走。

  葉久看著他的背影遠去,目光無波無瀾,如看死人。

  他收回目光,抬頭,入眼處,圓拱形的穹頂,一條條足有摩天大廈樓般粗細的觸須隨意揮舞,垂落而下,在李園這無邊的人頭之上劃過,像是放大了無數倍的柳樹,在春風中舒展他的枝條。

  鳳冠霞帔女子的眼。

  所以,這里就是怪談的核心了。

  怎么解決呢?

  要說,按葉久性子,既然眼睛在這里,直接砍死就玩了。

  但萬一這只眼睛對鳳冠霞帔女子無足輕重呢?

  他壓下心中暴躁殺意,一路走來,就是為了等所謂的青衣姑娘登臺,到時在見機行事。

  充旦城處處透著詭異,現實中只是一張梳妝桌而已,沒想到,竟然連著如此怪誕詭譎的一處所在。

  很明顯,青衣姑娘登臺這件事,便是這怪談的核心。

  到時,肯定會有巨大變化。

  忍住,到時再動手。

  如是,葉久一遍遍告訴自己。

  他呼吸著血腥的味道,很快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位置。

  過程也很簡單,果然是很靠后的地方,距離入口極近。

  而他身旁,幾乎是全場序列最后的座位,已經有人在了。

  那是……

  葉久眼中閃過詫異的神色,拍了下那人肩膀。

  青衫長袖的男子,猛地抬頭,目光如電,驟然看向葉久。

  同時間,兩人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訝神色。

  隨后,青衫男子面露欣喜,連忙起身,卻被葉久按住肩膀,坐了回去。

  青衫男子回過神來,收斂了表情,壓低了聲音。

  “王爵!”

  他叫出葉久代號。

  葉久隱晦地掃視周圍,狀似尋常,發現無人注意后,立刻收回目光,在青衫男子身旁坐下。

  這時,青衫男子也同樣收回目光,兩人在剛才完成了一般無二的動作。

  “烈焰。”

  葉久壓下心中驚訝,盡量平靜道。

  “你怎么在這?”

  是的,眼前這位青衫長袖的男子,正是零組中人,代號為烈焰的黑馬甲。

  聞言,烈焰面露苦笑,對葉久道。

  “我們在監控視頻中,看到你跟著戲子進入梳妝桌所在房間,隨后就暈倒,不知你情況如何,因此經過商議,派了隊四人小隊進入11層查看,我便是小隊長。”

  “后來的情況,我不說你應該也猜的到了。”

  “一見到戲子,我就眼前一黑,再醒來時,就在了這里。”

  “連身上的衣服也換了。”

  葉久皺眉聽完,有心想發火,也是無奈,他很清楚,如果有選擇,零組也不會如此冒險。

  昨晚受到“觀眾效應”影響的零組成員,直到現在還沒掙脫影響,進食問題還好,有葡萄糖還能撐著,但一直用鎮定劑也不是辦法,本身這東西對身體就有影響,又不能不用,否則一直哭也是個死。

  所以,今晚就是他們最后的機會,如果今晚不能解決梳妝桌怪談,那些個受到“觀眾影響”的黑馬甲,全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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