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動沉默良久,幽幽開口:“那我去吧,起碼……起碼他們能走得輕松些……”
梁晨點了點頭。
雖然梁晨還不知道這小乞丐究竟是個什么身份。但就今天的事來看,他跟那雷家絕對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雷家之人,要找出一種讓人感覺不到半分痛苦的毒藥,跟走路、喝水一樣,實在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這樣的一個決定,目前看來的確是最好的、最合適的決定,但絕不是最讓人輕松的決定。包括梁晨在內,每一個人心底都沉甸甸的。
當生老病死中間的路大大縮短減少,只剩下了生死。人難免會感到有些許的迷茫,這人吶,難道當真生來就是吃苦的嗎?
憑什么有人能高高在上,俯視蕓蕓眾生;有些人只能碾落成泥卑賤如土。
不過兩刻鐘的功夫,陸陸續續從那隔開的別院里,抱出了三十具扭曲的身體,其中有幾個渾身紅彤彤的,莫說毛發,連半寸皮囊也沒有剩下。
但令眾人微微感到心安的事,這些孩子臉上都帶著笑,仿佛睡著了一般。
畢竟,睡夢里沒有惡魔,沒有痛苦。
按梁晨的想法,本以為第二天就能將所有參案人員明正典刑。但沒想到此事牽扯地實在太大。
從陳濤查起,一個帶一個,最后居然牽扯出了大小官員八十六人。或多或少參與此事的,足有一千四百有余。
一個以衫角城為中心,覆蓋周圍七座城池、三十四處大小村鎮,官員為保護傘、乞子幫為主犯的拐賣人口、采生折枝的滔天巨案,震驚朝野。
因所牽扯人數過多,影響極壞,苦主數不勝數。淞國官家下旨,嚴辦重辦,處以極刑,以儆效尤。
刑部、大理寺、開封府、州府上上下下忙了半旬,才將所有案犯均抓捕歸案。
依照淞國律令,城、縣最大只可處理杖、笞刑。需要動用杖刑以上刑法的大案重案,只能上解州府,由知州再行審理,通判簽議連書,再經檢斷、堪結方可執行。
但因此事實在太過嚴重,官家特許,各部各府的能臣酷吏直接下到衫角城。務必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時間,弄清楚案情,將案犯繩之以法。
十五日后,一場震驚整個玄清大陸的審判,在衫角城閭左前的主路上,開始了。
昨日,一日之間便在這道上立起了一座刑場。
那往日高高在上的城主陳濤,此刻卻是像一頭死豬一樣,被呈大字形綁在了木樁上,剝去了衣裳,全身上下僅有一小塊布條擋住了下體。邊上還有一個木樁,綁著一黑面大漢。
兩人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底下,黑壓壓跪著一大片,每人身邊都站著一持刀的赤衣劊子手。
“這得殺多少人啊!城主犯什么罪了?”
有人訝然道。
“你還不知道呢?”身旁一人忿忿道,朝著刑場上吐了一口唾沫:“你知道為什么這些年城里老是丟孩子嗎?就是這些人干的。那些孩子,哎呦,那叫一個可憐哦!都被打斷了手腳甚至做成人彘,本城的孩子丟到外地去,再把外地的丟到本城來。就靠著那一個個孩子,不知道賺了多少銀子!”
“那他該死!我就說這陳濤怎么這么好心,鼓勵多生孩子,還發銀子獎勵。感情一肚子壞水!這些年街上還能見到幾個孩童?”
“咳!肅靜!”
臺上知州發話了。
但哪喊得住這些群情激憤的百姓,要不是那些兵卒持著長槍死死攔著人。這些犯人早就被生扒活啃了。
知州搖了搖頭,也懶得繼續去維持什么所謂的法場秩序了。說心里話,若不是礙于身份,他也恨不下去撕了這些畜生。
拿起文書,知州迅速地念了起來,心里巴不得趕緊念完,送他們上路。
什么午時三刻?那是陽氣重、避絕鬼魂,方便案犯路上走得能輕松些。
他們也配?
陳濤在城主之位十五年,荼害周遭城鎮孩童共計四萬三千六百余人,斂財折白銀兩百一十六萬兩四錢。
著主犯陳濤,段瘸子凌遲。
其余諸犯斬首示眾。
“行刑!”
隨著三聲鞭響,知州拋下令牌,喝道。
劊子手噴出一口酒,一刀砍下。
在場劊子手早就被招呼過了,均換上了鈍刀子,刀上甚至還能看見一道道崩口,也很體貼地沒有給人販堵上嘴。
一時間,場上慘叫連連。
幸運的,兩三刀就了結了性命。也有慘的,十幾刀下去脖子還有一層皮連著身子。
場下一片叫好。
場上人頭滾滾,如當日那滿地念珠。
聽著哀嚎聲,陳濤慢慢抬起頭,已經是慘白無人色。
隨著兩張漁網慢慢勒上兩人的身軀,一塊塊肉從漁網的洞里鼓了出來。
長達三日的凌遲開始了。
這兩人都是重犯,都是要好好照顧的角色。上頭也下了命令,必須割三天,必須割夠六千四百刀。
少上一刀,就用你們自己的肉去補上!
想到來時上頭說過的話,劊子手語氣輕柔道:“放心,某會輕一點的!”
陳濤和段瘸子腦袋一歪,昏死了過去。
三天,不知道在二人身上浪費了多少參湯吊命,到了最后,幾乎剛灌下去就從身上的孔洞流了出來。
還好,真割夠了六千四百刀。在整個玄清大陸上,不只是前無古人,估計也是后無來者了。
隨著最后一刀,割去項上人頭。場下爆發出一陣陣壓抑不住的哭聲。
今后,終于不用再擔心孩子丟了。
而陳濤和段瘸子的人頭懸上了衫角城門,告誡世人。
此時的梁大少已經在江上飄了四天了。他沒有等到看著眾案犯被繩之以法,血呼啦的,有什么好看的?看著人家把法場布置好了,梁晨就收拾收拾準備滾蛋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雖然梁晨之名已經跟著這事折抵傳開了。
陳一壺也該做了梁一壺,還多了個解救萬千孩童的善名。
梁晨已經不是當年人人唾棄的紈绔膏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