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下山去化齋,老和尚有交代,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見了千萬要躲開……”陳醉負手在前,往生急火火跟在后面。陳醉停下腳步,回頭一本正經道:“你說的這位象雄佛女是不是比老虎厲害我不知道,不過咱們接下來要見的這位可的的確確是頭母老虎,你小子要是害怕,趁早別跟來,免得耳朵遭了她的毒手。”
往生皺眉道:“我怎么說你才會明白呢?那師容蘭心狠手黑,說是三劍考驗佛緣,一劍就能要了你的命。”緊走幾步,又道:“她是女王最看重的女兒,是王位第一順位繼承人,汗國內其他十二部族的少年子弟都在盯著她的婚配對象,若這個消息傳出去,你會立即成為草原公敵。”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陳醉正色道:“夜魔城商隊已經在西戎吃了一次大虧,老家伙們接下來做任何決定都會慎重,我相信他們自有道理,我能做的只有拒絕那三劍問緣。”
往生道:“沒用,她的禪心慧劍講究言出法隨劍出無回,說要刺你三劍,便一定會刺三劍。”
陳醉道:“那就讓她刺三劍好了,她縱然強,卻也未必強得過嬋兒,刺三劍不至于就要了你陳大哥的小命。”
往生道:“你還是不明白,師容蘭的禪心慧劍奇妙非常,一劍刺出,傷心不傷人,只要是道意境界不如她的,縱然是面對超品高手也能拼個兩敗俱傷。”
傷心不傷人?
往生點頭道:“慧劍斷情根,傷心不傷人,通天寺內有一座無心閣,里面盡是些缺心忘情的和尚,都是這魔女造的孽。”
“以人練劍?”陳醉吃了一驚。
往生肅然道:“她十二歲后無量觀自在法門便無寸進,于是開始轉修禪心慧劍,四年間不知將多少僧眾刺成了白癡。”
“她這么胡作非為,毘伽羅就不管一管?”
往生道:“大師侄近年一直在修彌勒應劫訣,人也變的疏懶寬容,已經很少管事,通天寺的日常事務早交給虛洞宗的尼摩空管著,尤其是對師容蘭,幾乎是完全放任,所以才會讓她越發的肆無忌憚。”
陳醉道:“這回我算徹底聽明白了。”
往生道:“聽明白就好,那你還去見趙老大做什么?”言下之意,自是在催促陳醉快些暫避。
“明白了也不能躲避。”陳醉耐心道:“我雖然只有先天六品的修為,但在道意境界上的領悟還是有幾分心得的,師容蘭雖然天賦卓絕,但終歸年紀有限,我自信與之相遇,縱然不敵也不至于被她刺成白癡。”
又道:“自從來到納蘭西京,多承趙玉虎照拂咱們才有了今日局面,她聽說咱們要走,臨別前約見一面,若是不去豈非無義?”
往生嘆道:“既然你執意不走,做兄弟的也只好舍命相陪,那魔女眼中只有至高無上的佛法,根本沒有什么師叔祖,我縱然留下卻也不能保證她不會對你下毒手。”
陳醉笑道:“我現在越來越好奇你說的這個小魔女究竟是什么樣子了。”
避風巷,樂不思家。
小紅樓的正堂四面通透,涼風習習。趙玉虎半躺半靠在椅子里,斜著臉看陳醉。
“聽酒坊的伙計說,你們在準備行囊?”她慵懶的坐起身子,充滿西域風情的衣著讓她看上去更增幾分豐盈柔美。
陳醉非禮勿視,左右四顧,漫不經心的:“嗯,是有這個打算,本來是想準備齊整了再來找你辭行的。”
“就不能留下來嗎?”趙玉虎忽然起身,款步來到陳醉身前,親手往桌上杯子里倒了一杯茶,接著道:“你有經營之才,我有人力物力,你試想一下,咱們若聯手,三年以后這納蘭西京城內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開始這次談話前,往生先被她找借口打發出去。此刻,屋內只有二人。
“趙老大恩深義重,承蒙看重,陳某人定當永銘肺腑。”
趙玉虎秀眉微蹙,道:“你還在為上次的事情記恨我?”
陳醉搖頭道:“易地而處,我未必不會這么做。”又道:“明人不說暗話,陳某看來,趙老大你所謀者大,眼界不在納蘭西京一城之地內,陳某只是個想為夜魔城百萬老少尋一條活路的商賈,實在不適合參與到你的游戲當中去。”
趙玉虎微微驚訝:“你倒真敢說。”
陳醉笑道:“很多事沒人說并不表示沒人看到。”
趙玉虎沉靜下來,忽然抬頭道:“你可知道師傲雪與我是什么關系?”
師傲雪是西戎汗國女王陛下的閨名。陳醉記得曾聽往生說起過。
她拿起杯子一飲而盡,又道:“世人都知師傲雪生了個了不起的女兒,卻沒幾個人知道她其實生過兩個女兒,長女趙容若一出生便作為人質送到當年的王后陛下宮中養育。”
陳醉微微皺眉,這樣的辛密似乎并不適合對自己說。但這樣一句話卻也解釋了,為什么女王會容忍她在納蘭西京城內擺出這么大局面。
趙玉虎似對陳醉的神態變化毫無所覺,自顧著說下去:“想必你也曾聽說,西戎汗國的通天佛女師容蘭對我不順眼的事情,大家都覺得是因為我丟了宗室的臉,卻沒幾個人知道,她不喜歡我只是因為不愿面對我當年的犧牲。”
“如果沒有我這個姐姐在王后宮中討巧求生,又怎會有后來的天之驕女師容蘭?”
陳醉輕咳了一聲,提醒她說的已經夠多。
趙玉虎果然停住不說,默然片刻后卻忽然問道:“陳醉,你做了這么多事情,可曾想過這一生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陳醉不確定她這一問是心血來潮的偶然問及還是別有用心的刻意之問。想了想,才道:“本來我是知道的,但后來經歷了一場變故后,忽然發現以前獨善其身的想法何其幼稚。”
“人生天地間,弱者宛如無根浮萍,保護不了自己也不能周全身邊人,想要主宰自己的命運,便只有成為強者!”微頓又道:“成為強者的途徑有很多,商賈之道也可算其一,我現在是夜魔城的一份子,有責任為城中百萬人口的溫飽操勞。”
“我記得往生曾對我說起你對他說的一句話:成為強者的意義在于能力越強,責任便越大!”趙玉虎肅然道:“你現在有能力讓更多人生活的更好,卻不肯盡力,這算不算違背了本心呢?”
她借陳醉的話說陳醉,說的很直接。既說出了陳醉的能力不只能富足夜魔一城的事實,又明確表達出了她有領袖西戎汗國億萬百姓的壯志。陳醉心念電轉,已明其中含義,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反問道:“若西線商道完全貫通,利者何止一個西戎汗國,趙老大覺著陳某說的對否?”
趙玉虎輕輕一嘆,并不否認:“你說的也許是對的,但相比而言,你這個想法能夠實現的可能性極低,遠不如和我聯手成就一番偉業來的更觸手可及。”
“夢想之所以叫做夢想,便在于其不可捉摸性,人生若是一直在做有把握的事情,這個世界豈非會變的十分無聊?”陳醉目光灼灼,看著趙玉虎,說道:“曾幾何時,你距離你的夢想是何其遙遠,卻還是明知不可為硬為之,如今又如何?”
趙玉虎終于流露出失望之意,點頭道:“看來我不能說服你留下了。”
陳醉道:“正如我從未試圖說服你全力助我開辟西線商道,有些事不是強求來的。”說罷,起身便要告辭。
趙玉虎輕輕一笑,百媚叢生,道:“說了這么多辛密,你想走便走恐怕沒那么容易,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相信你離開后不會到處胡說的理由呢?”她沒說怎樣留住陳醉,但語氣中卻充滿了自信。
陳醉精神外察,立即感受到四周圍有隱藏的高手帶著敵意的注視,身子一頓,口中吐出兩個字:“往生!”
趙玉虎神色微滯,眼中閃過一抹黯然,點點頭,道:“足夠了。”又道:“出了這個門,你我之間今后再無交情可言,希望你不要讓他受半點傷害,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