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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忠義

  這世上只有千日捉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所以人們常言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那位五公子的事情讓陳醉如芒刺在背,迫切的想要弄個水落石出。對方到底是沖誰來的?為什么會那么巧,自己前腳出城,那幾個貨后腳便出現了?誰在給他們通風報信?城中現在外來新駐人口近萬,但真正值得懷疑的,還是住在城主府里的這幾個外人。

  那滅口的一箭十分了得,但岳恒的修為被封住了,理論上應該射不出那一箭來。而且射箭的是兩個人,假設其中一個是他,另一個又是誰?岳大將軍現在被扣在城主府里做些園丁雜務,每日里都有青衣衛的兄弟暗中監視。如果是他,為什么監視的兄弟沒有發現異常?

  陳醉思來想去,覺得疑點還是集中在舒蘭成父女身上。即便不是這父女倆在搗鬼,那些人也很可能是他們招來的。通過詢問青衣衛的眼線,對這父女兩個的日常所為秘密進行一番側面了解后,陳醉決定先試探一下。

  舒蘭成在搬磚,對這個飽學之士來說這體力活兒著實是痛苦的折磨。陳醉坐在貨棧樓上瞇眼看著。舒紅袖正站在身邊,低眉順眼的奉茶。這位任勞任怨的紅袖姑娘似乎根本沒看到正在受苦受累的老爹,只盯著陳醉手里的杯子,茶水沒了便續上一杯。

  “你就一點都不擔心你爹?”陳醉隨口問道。

  “他不是我爹!”舒紅袖咬牙切齒說道。

  這小妞對誰都不錯,偏偏對這個爹恨的咬牙切齒。想到當日他們在鬼彌勒手中所遭遇的事情,這份恨倒也算事出有因。可惜她不曉得陳醉已經知道了與她有關的更重要訊息。

  下邊正在砌的是私學堂,青磚紅瓦,白灰抹墻,比城里包括城主府和青衣衛所的房子都要結實漂亮。

  孫承義曾不解陳醉為什么要把學堂蓋的比城主府還好。他認為陳醉身為一城之主是整個煉鋒城的中心,所居的城主府便應該是煉鋒城里最好的建筑。這樣才好突出城主的威嚴和權威性。

  陳醉當時淡然一笑說,煉鋒城里沒有高高在上的官,所以不需要高高在上的城主府,一個地方需要希望和未來,學堂必須要蓋好。孫承義為這句話呆愣良久,忽然跪倒,重重磕了個頭。

  當時那個舒蘭成正在負責給泥瓦匠遞磚頭,這老家伙不是干活的材料,別人一次三四塊的搬,這老貨一次一塊仍是叫苦不迭。時不時的拽一句有辱斯文,又或者丟一句自苦的詩詞。陳醉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就在一旁,忽然跟著孫承義一起對陳醉施以大禮。從那以后,雖然沒有說出什么特別重要的秘密,卻也愿意留下來輔助孫承義協理內政。

  陳醉強留他也有自己的目的,這家伙是個京官,還是武威王系的重要人物,通過他就算不能探聽到武威王的核心秘密,也可以多了解一些北趙朝堂格局,當世風流人物的訊息。

  舒紅袖并不知道陳醉與舒蘭成已經一笑泯恩仇。

  陳醉笑道:“怎么說都是父女一場,你若不忍他這樣受苦,我可以給他安排點別的事兒做,堂堂大趙樞密院平章事,正三品大員,在我這小小煉鋒城里干點統計人口之類的內政勾當應該不成問題吧。”

  舒紅袖道:“城主慈悲,但他是個不值得可憐的人,您若不忍他繼續承受煎熬,不如放他出城自生自滅去。”

  兩人都說了一句你若不忍便如何如何,意思卻截然相反。

  陳醉看了她一眼,道:“這么做不大合適吧?”

  “陳城主莫以為紅袖心狠。”舒紅袖低頭道:“紅袖只是不希望他連累到煉鋒城。”

  陳醉道:“不連累也已經連累了,昨晚人家都找上門來了,我昨晚心血來潮出城練拳,出去沒多久就被一些人給盯上了,這伙人還真是來的早不如來得巧。”

  舒紅袖的頭更低,道:“城主神威不凡,想必那些宵小之輩定然討不到便宜。”

  陳醉忽然將話題一轉,問道:“紅袖姑娘最近與易大娘走的很近?”

  易大娘就是易飛燕,她和岳恒的修為被霍明嬋用仙元力封印,目下在城主府內做些女紅雜務。

  舒紅袖道:“易大娘是二姑娘身邊的人,紅袖一直覺得二姑娘不大喜歡奴家,所以想跟她多了解些二姑娘的脾氣秉性。”微微萬福,又道:“不瞞城主,紅袖自從得蒙城主搭救以來,親眼目睹煉鋒城從無到有至今,滿心震撼無以言表,家父無德,娘親去世的那一刻起,紅袖已經是孤身一人,只求城主寬和,能許紅袖留在這化外樂土,為奴為婢,皆無怨言。”

  陳醉道:“煉鋒城容得下四海八方客,紅袖姑娘想留下,我陳醉自然是歡迎,在這里沒有什么尊卑之分,只有分工不同能力和責任大小的區別,就算是對嬋兒和我,你也不必擺出這個低人一等的架勢,只要你能為這里做出貢獻,便可以在這里生活,就比如城主府里的那個園丁,就是那個身上常背紅色大弓的家伙。”

  說到這兒,陳醉故意頓了頓。似不經意的笑問道:“紅袖姑娘可曾聽說過這人從前是做什么的?”

  舒紅袖微微猶豫了一下,道:“倒是聽說過一點,好像是大趙朝廷里的一個什么大將軍?”

  陳醉點頭道:“是大趙車騎將軍,二品大將。”

  舒紅袖檀口微張發出啊的一聲,訝道:“這樣的人物怎會流落到此?他為什么不走呢?”

  她的表情很自然,驚訝的樣子和言語的內容都恰到好處,幾乎毫無破綻可尋。如果不是負責秘密監視岳恒的青衣衛兄弟事先已經告訴自己,這兩個月來,舒紅袖與岳恒走的很近,陳醉也不會對她產生任何懷疑。

  陳醉擺手道:“行了,沒什么事忙你的去吧,叫你過來就是想讓你看看令尊的近況。”

  舒紅袖對陳醉的話有些莫測高深,她微微福了福,告辭下樓。陳醉看著她的背影,轉頭對身后里邊的房間門問道:“那個顏六受你的光明蕩魔心控制,有沒有可能醒過來?”

  門一開,往生從里頭出來,道:“光明心不是控制,而是將溫暖和認同的意念通過神念凝聚成的光傳入對方的腦子里,對方的腦子里一旦形成了崇拜和感激的念頭,一般來說就不會轉變想法,但假如有更厲害的執念來干擾,卻也難保萬無一失,當初裘劍心受命刺殺師容蘭,中了光明蕩魔心之術,三年后,他以求劍之心悟道,領悟道意三重,還真格物明察內外,便立即離開了納蘭西京。”

  裘劍心是公認的天下頂尖殺手,這個顏六雖然不差,但比之問心劍來自是遠遠不如。

  “我不信他,但我信你,既然你覺著他沒問題,那就沒有其他人可懷疑了。”

  陳醉看著往生,笑道:“煉鋒城一日一變化,可謂是日新月異,等咱們的第一批貨運到納蘭西京和吠陀城,換回銀子和那邊的特產,到時候再順流而下把那些貨賣到北趙和南陳去,在那邊再開幾家分店,從那邊低價進貨,再沿著水路運回到煉鋒城,到時候,咱們這座城就是中州西部最重要的貿易區。”

  往生喜不自勝,道:“大哥,當初你跟我說要商行天下以利眾生的時候,我雖然激動,卻也敢想這一天會來的這么快。”

  陳醉道:“西戎汗國和北趙之間是存在貿易壁壘的,民間走私終究不成氣候,咱們若是把大宗的北趙商品弄到西京去,沒有汗國女王點頭肯定不成,這事兒趙玉虎和師容蘭都在幫忙運作,應該比較有把握,南陳方面也好辦,那邊最缺的是馬匹和牛羊牲畜,咱們以水路走私的方式過去,不必開設店鋪,只需與那邊的豪紳權貴建立穩定的貿易關系,便可以打開那邊的市場。”

  “最難的終究還是北趙,但也并非全無希望,我留下岳恒一方面是要讓他在這邊看著咱們是什么樣的人,另一方面卻是為爭取時間,方便許笑然去他家鄉替咱們施恩于他母親,這個人的思想中趙俸侾的毒太深,想要他轉變,全憑武力根本無濟于事,咱們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而且我要他去做的事情并非是背叛,而是效忠北趙帝國里他最應該效忠的那個人。”說到趙致,陳醉不由有些黯然。

  往生嘆道:“大哥又在擔心大嫂了。”又問:“只是那許笑然也是北趙軍方的人,靠得住嗎?”

  陳醉道:“此人忠義無雙,讓他替咱們做事自然靠不住,但讓他過去替最敬重的岳將軍堂前盡孝,聯絡他最應該忠于的寧帝陛下,他又怎會拒絕?”

  往生撓頭,欽佩的:“想不到大哥從那時候起便為今天做準備了。”

  陳醉道:“未雨綢繆而已,算不得什么,當初我也沒想到夜魔城那兩位老人家會對咱們如此大力支持,更沒敢想會遇上你這個好兄弟,可以那么快在納蘭西京打開局面,如今一步步走來,煉鋒城的勢頭越來越好,咱們距離當初的癡心妄想也越來越近了,當下,除了繼續不能放松發展的腳步外,還更要注意保護好得來不易的勝利果實。”

  往生手按佛光劍,眼中放光,道:“往生不會忘記大哥送我的那句話,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

  陳醉鄭重道:“目前青衣衛是咱們僅有的武力機構,兩千人要負責全城的社會治安,東西南北往來貨運的安全,還要擔負起城防重責,目前看,煉鋒城的人口還很少,貨物貿易也遠沒有飽和,勉強還夠用,但長遠看,就差的太多了,所以我有意組建一支城防軍,馬、步、水都要有,一開始貴精不貴多,日后隨著煉鋒城的發展,再按照人口比例逐漸調整擴充。”

  往生神情凝重,聽的很用心,別看小和尚只有十五歲,卻有著四重佛心和九品中境的修為。而且這家伙別看長的萌萌噠,卻因為在從小生長的環境里看慣了世間的世態炎涼,又有往生佛性的傳承,骨子里老練之處未必遜色于陳醉。

  “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咱們組建一支護城軍,今后青衣衛便只負責維護城中治安和押運往來貨物,對付外部滲透和侵略的責任便交給護城軍,大哥跟我說這個的意思是……”

  “招募軍隊不比尋常,如果不是對煉鋒城有歸屬感的,便不能招募進來,但現實是,咱們畢竟建城的時日尚短,人心復雜,不能指望他們能在短時間內便對咱們的煉鋒城忠心耿耿,護城如護家,所以就需要兄弟你的本事了。”

  往生聽明白陳醉的意思了,面露猶豫之色。陳醉不待他出言拒絕,接著道:“現在,咱們的煉鋒城還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就已經有個什么五公子惦記上了,涼州道那邊還可能有個八義幫也要對咱們不利,煉鋒城的基業是咱們兄弟一塊磚一塊磚壘起來的,這一方山水的祥和平安是滿城內外老少們用雙手創造的,外面那些賊子與咱們的理念不同,若是這份基業到了他們手上,你覺著屆時城內城外還會是這般局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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