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如墨,宜州,大雄城外,風烈烈,雨瀟瀟,三千鐵甲護城軍無聲息的出現在城下。
三千護城軍在五天前過青州,翻過險峻的牯牛嶺,走少安城,過鐵馬江,直插宜州心臟,費氏所在的大雄城。
作為昔日十國時期的安國都城,這座人丁四百萬的雄城素有西南小炎都的美譽,城池高大,城防堅固,據山而建,又因水而興,山雄水柔,物阜民豐,堪稱風水寶地。
費解面色凝重,轉臉看向身旁的貝奧武夫和葉鯤鵬,道:“這里便是費氏的根基所在,陳大哥這次的戰略目標就是費氏的府庫,咱們這一路過來,馬不停蹄,人未緩神,我知道兄弟們都累了。”
葉鯤鵬道:“哥哥放心,護城軍的兄弟都是鐵打的漢子,有咱們煉鋒城獨有的大力丸支撐,兄弟們都撐得住。”
費解點點頭,轉而對貝奧武夫吩咐道:“貝將軍,這鑿開城門的任務就交給龍騎軍了,你們暫時還沒有飛龍坐騎,只有爬城上去,只要能斬斷吊索放下吊橋便算你頭功一件。”
貝奧武夫的雙頭飛龍被梅麗爾騎走了,作為一個無家可歸的羅剎將軍,在煉鋒城中定居了三個月后,他已經下定決心要追隨陳醉在東方大陸建立一番功勛。
身為羅剎遠征軍的曾經統帥,這個統領過千軍萬馬的大元帥,到了煉鋒城以后,一度十分自大的認為自己會得到特別的重用。然而在見識了護城軍的戰力,以及陳醉身邊這些猛人的本事后,這家伙頓時沒了最初的自信。
勇力不及孟立熊,智力遠遜費解,用兵指揮作戰差了葉鯤鵬八條街,至于他最自負的斗氣天賦和隔空御叉的本領,跟霍鳴嬋比起來更是有天地之差。
他是如此的渴望能建功立業,迎娶梅麗爾,將沒落的家族帶出低谷。所以在接受組建龍騎軍任務后,他便格外賣力氣。這是他在煉鋒城中,唯一擅長而別人又都不擅長的。
十名龍騎士,個個勇力彪悍,有著媲美頂尖斗氣高手的絕對體力,每個人標配了騎軍和步卒都沒有的特殊裝備,滑翔飛翼,半自動結構的神機連弩,甚至還有裝配了望遠鏡,專門用作超遠程攻擊的神火弩。
貝奧武夫這個龍騎將軍一邊教別人,一邊自己也在揣摩學習。經過幾個月的刻苦訓練,如今的龍騎軍總算初具規模。
“軍師閣下!”貝奧武夫嚴守禮數,單膝跪地,道:“龍騎軍一定不負眾望!”
費解滿意點頭,示意他起身下去做準備,又對葉鯤鵬吩咐道:“費氏基業共分三部分,分別是元竜臺的長老院,九里的書圣府和太平莊的費氏大宅,府庫在元竜臺和九里之間,那里的防御力量也是最強的,入城后我們兵分兩路,你的任務是帶領五百重騎焚燒府庫,如有阻撓者格殺勿論。”
葉鯤鵬領命,隨口問道:“另一路做什么去?”
費解眼中閃過一抹決然之色,道:“除魔衛道!”
元竜臺,費氏長老院最深處。
一間靜室,布置極簡,一木榻,一竹桌,一把檀木椅。
桌上放著一卷書,墻壁上掛了一幅山海尋龍圖。
黑須黑發的中年儒生盤坐在榻上,閉目垂睛,看來正在入定之中。若仔細觀察,便不難發現此人的肩膀上早積累厚厚的塵埃。顯然,他在此靜坐已經不知多少時日。
地上跪的卻是個白須白發形容蒼老的老者,正是當日領兵進攻煉鋒城的費寄穹。
“父親大人,那小畜生引兵入宜州,已經攻克少安城,所幸寒雨連江被鐵馬江暫時阻擋了兵鋒,但是以護城軍之鋒芒,一條大江是擋不住的,小畜生熟諳宜州布置,不日即將兵臨城下,費氏存亡就在頃刻,兒子懇請父親開關出山!”
黑發黑須的中年男子紋絲不動。
費寄穹只好繼續自說自話:“父親潛修人字卷,自創第十重天人合一之道,如今已歷數十年,這數十年當中我費氏一脈的氣運資源皆凝聚于您一身,我和二弟勾陳這一代便不說了,伯遠和仲達這一代本是兄弟姐妹九人,個個天賦異稟,而如今卻只剩下四個”
他哽住了一會兒,繼續道:“為了您的天人大道,子孫后代們已經做出了巨大犧牲,眼下是費氏一門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您此時不出山,還更待何時啊!”
當真是字字泣血,聲聲催淚。
黑發中年儒生依然不動也不語。
費寄穹抬頭看著他,道:“兒子知道您就算是神游天外,參悟天人大道時也會留一線靈識在身上,所以您一定聽得見,我不瞞您說,這次您不出山也不成了,我已經把您看中的費玉堂和十一女調入九里書圣府,一旦護城軍殺到,他們兄妹必定首當其沖,屆時必死無疑。”
“這護城軍真有你說的這么厲害?”中年儒生聽到這里,忽然睜開了雙眸,漆黑如墨的瞳孔中閃過一抹寒光,聲音略顯嘶啞,道:“府庫八千山狼兵,加上費氏四子當中的三個和你們兄弟倆,還不夠?”
費寄穹聞聲大喜,趕忙向上叩頭,道:“父親大人,您總算回神了。”
中年儒生正是費氏百年中最負盛名的儒生費忘書,他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盯著眼前的兒子,緩緩說道:“不要做這婦人之態,免得讓老夫后悔當初為什么要留下你。”
費寄穹聞言神情一凜,道:“兒子知錯了。”說罷,挺起身體,直直的跪在那里,繼續說道:“啟稟父親大人,那護城軍的戰力兒子是親身經歷見識過了的,以兒子所見,若拿我們費氏的山狼兵與之比較,一名護城軍的步卒足可以一當百而有余,其中佼佼者,甚至單槍匹馬便破掉了兒子五十年的根基。”
“山戎部是上古神魔大戰遺下的蠻族,他們的祖先九戎大帝與補天道君聯手同炎神帝和龍帝作戰,傳說此魔戰死后將一身血肉散到了族裔后代身上,這些蠻人雖然不能修行武道,但因為種族天賦比較特殊,成年后個個是天生的戰士,如果不是因為這些怪物性情暴躁行為古怪,難以駕御,老夫當初都曾想過組建一支山戎軍。”
費忘書道:“阿解那小畜生還真不簡單,居然能把那些暴躁無矩的野獸組建成軍,也難怪你會吃敗仗。”
“讓山戎部成軍的人是大趙衛公陳醉。”費寄穹道:“也就是高祖陛下與廢后所生的那位殿下。”又道:“皇后娘娘對此子極為忌憚,陛下又對廢后聶氏用情極深,所以”
“哦?”費忘書頓時一皺眉,道:“此子有何來歷,會比承襲了鶴兒百年修為的太子殿下更出色?”
他口中的鶴兒說的就是巴山學宮的那位百歲小宗師陸放鶴。當年的陸放鶴已經是百多歲的人物,到了這老怪口中卻成了鶴兒。這話若是被陳醉聽到,必定要大吃一驚。
“此子不知是神魔來歷,只知道也是先天體魄,所以被山戎部的人引為同宗血親,十分尊崇敬重。”費寄穹道:“那煉鋒城創立于六七年前,最初是在夜魔城的支持下建立起的,但因為陳醉此子精通商賈之道,很快就聚攏了大量財富和人氣,又有護城軍這強大戰力保護,如今的氣象早已穩壓夜魔城一籌。”
“穩壓夜魔城一籌?”費忘書冷笑道:“拿什么壓?費寄穹,你是被嚇破了膽,還是過于尊敬你的敵人了?一個沒有大宗師坐鎮的地方,在這座江湖中,憑什么與一城兩宗師的夜魔城相提并論?”
“父親容稟。”費寄穹道:“此事千真萬確,那煉鋒城雖然沒有大宗師,但是那陳醉的實力卻被江湖人公認為不在高祖陛下和趙俸侾之下,不日前,此人曾在落日城下,單槍匹馬擊敗了西戎猛將獅駝,如今他官拜西趙衛公,江湖廟堂上的聲威之盛,已隱約超過了趙俸侾。”
“擊敗了獅駝?”費忘書一皺眉,道:“一個先天體魄者?難道他超越了先天九品的限制?”
費寄穹搖搖頭,道:“具體過程兒子沒有看到,只知道他贏的很輕松,獅駝的修羅魔軀被他只用了一拳就打爆了。”
“難道獅駝那小子還沒修成火鳳法相的法天相地神通?”費忘書詫異問道。
費寄穹道:“兒子聽到的消息是,獅駝當時是在施展鳳火焚天時敗北的,逃走的時候也是以火鳳元神的形態走的。”
“逃走?”費忘書面色再變,道:“你剛才說這個陳醉贏的很輕松?”
費寄穹點點頭,道:“怎么?父親覺得有何不妥?”
“當然很不妥,輕松擊敗對手,還敢放任獅駝這樣的敵人逃走,你不妨想一想,上一個敢有這樣的胸襟,并能匹配實力的人是誰?”費忘書道:“這個獅駝天賦了得,比我們費家的法相天賦還要高,就算為父面對此人,也未必能輕松取勝。”
“父親是說高祖陛下?”費寄穹道:“當年趙俸侾也勝過獅駝,不過勝的并不能算輕松。”
“只有高祖陛下!”費忘書忽然長身而起,神情格外嚴肅,道:“當年高祖陛下壓碎了獅駝的魔軀,卻有意天留一線放走獅駝的元神,就是為了保持納蘭西京師氏和趙氏的平衡,陛下何等人物,自然可以從容布局,不必在乎獅駝之流日后報復,而這個陳醉以先天體魄,竟也敢如此作為,此子若非狂極無知,便必定是個通天徹地的大人物!”
“父親此話怎講?”
“天人轉生至少要無上天君修為,其中又以羅天上君居多,天人到了人間界追求的是大宗師根基,以求證道君神境,然而,據老夫所知,如今的天界神國和諸天法境仙府都計算在內,也不過十一位道君。”費忘書道:“能在人間界媲美陛下的人物,羅天上君是不夠看的,除非是生具演化神通大道基礎的至尊道君轉生才有此資格,可天上的諸位道君圣人是有數的,就算轉生到人間界,又怎么可能做了陛下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