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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死水狂瀾

  雨一直下,氣氛不太融洽。

  宜州城頭,一道金光掠過,負責看守吊橋絞盤機的門軍眼中閃過一抹驚色,到了嘴邊的驚呼被三股叉刺入咽喉迫了回去。滿身黑鐵緊身鎧甲,形如天神的貝奧武夫凌空落下,持叉在手,金光爆發開來,幾名門軍瞬間被炸開的斗氣彈飛。

  “放吊橋!”貝奧武夫下達命令,然后轉身徑直走向內城墻的馬道。斗氣環繞,金光繚繞,三股叉懸空在前,擋者披靡。雨夜中,仍有數不清的忠于職守的宜州兵覺察到不對,奮不顧身的沖上城頭。

  城外,孟立熊精赤著上身,只穿了一條皮褲子,手持混鐵大槊和象鼻斬馬刀早已等的不耐煩,眼看著吊橋緩緩落下,不等落到底便騰身跳了上去,撒足如飛直奔城門奔去。

  夜色里,城頭上忽然射下一支粗重大箭,兇狠準確的命中了孟立熊的咽喉。

  孟立熊渾然不覺,掄起象鼻斬馬刀狠狠斬在城門上,木屑飛濺中,一點寒星再從幽暗中襲來,孟立熊不屑的看著。那城弩射出的巨箭至眼前才合上眼皮。

  叮的一聲,箭矢被眼皮擋下。

  黑暗中的弓手還想繼續,孟立熊卻忽然將手中大槊丟上城頭,穿過垛口,直接將后面的神箭手釘穿。

  沉厚的城門終于還是擋不住孟立熊,轟然倒塌。

  葉鯤鵬果斷揮手命令護城軍入城!

  城門外,費解坐在馬背上默然看著,想象著三千鐵流進入大雄城后,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一想到那個恐怖病態的宜州費氏轟然倒塌,他便不禁心如狂潮。

  曾經以為還需要很多年才能回到這里,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陳醉為什么沒有親自出征宜州。原來陳大哥已經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

  在此之前陳醉一直對某件事想不明白,那就是作為一個世家出身的杰出人物,費解對世家門閥的恨卻是完全不留余地的。在這一點上,他甚至跟自己的母親火教衛夫人不處在同一立場上。

  葉鯤鵬是為了不愿禍起蕭墻,避免與葉南冥爭鋒才離開了葉家,走進煉鋒城。司文曉則是對司氏耋老們的惡行和虛偽深感失望,又受到寧懷古影響才會走上這條路。唯有費解,他是費仲達的私生子,火教衛夫人的兒子,父族和母族都是最強大的世家門閥,并且他還是火教圣子,在兩個強大門閥的暗中支持下,早早就建立功勛,成就了馬鳴候的爵位。

  這么一個人他有什么理由對門閥世家這么痛恨?

  當日費解一劍廢了費玉章的手腕時,陳醉就覺得不太對勁兒,他當時的意圖是跟費氏劃清界線,卻對費玉章做了最殘忍的事,那一劍刺的如此決然狠毒,當時曾一度以為他是在用苦肉計,但后面發生的事情卻證明了他是真的痛恨費氏。問題是他為什么這么痛恨自己的父族?

  費解離京去西路前線是他自己主動要求去的,原因是他不想留在炎都與母親作對,更不愿為了火教與陳醉反目。但是對陳醉而言,他的選擇其實是有些難以理解的。那個時候京中發生了一些事,陳醉對費解的一些作為已經有了看法,為了確定費解西行不是別有目的,陳醉在霍鳴嬋離京前特別請她去了一趟宜州。

  大雄城外,風急雨驟,這雨如天河倒卷般下個沒完。

  費解想起了許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一場夏日驟雨,大雄城外發生泥石流,父親出城巡視災情,叔祖費蒼青忽然來到自己住的房間外,將十二歲的少年郎從睡夢中喚起,帶著他走上了元竜臺。他看到了一個僵尸一樣的中年儒生,費蒼青說這就是費氏老祖。

  于是他伏地叩頭,然后那個僵尸一樣的費忘書便忽然活了過來。

  之后發生的事情對他來說就像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

  就在他絕望的認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一具尸體忽然從窗外飛入,打斷了那場噩夢。

  尸體是叔祖費蒼青的。

  父親費仲達趕回來了,可惜晚了一步,有些傷害注定是要伴隨終身的。

  如果費仲達當時能出手殺掉費氏老祖,或許費解心頭的傷害還能減輕些,但費仲達只是殺了費蒼青,卻選擇原諒了費忘書。那一晚,父親抱著半身鮮血淋漓的少年費解,與費忘書之間有過一場對話。

  “仲達,你不可以殺我。”費忘書說:“我也不可以殺你,為了費氏,我們兩個都得活下去。”

  費仲達說:“你采集費氏三代靈根氣運,為的是成就神道大宗師境,然而費氏并不在太古十神族之列,血脈中沒有的東西,你卻硬要逆天求道,這便是求魔了,你拜的是神國,求的卻是魔王,我并不認為你能成。”

  費忘書很激動,叫著說:“你沒有資格指責老夫的選擇,就算你參悟到了地之卷,道境在老夫之上,你也只是老夫的孫子,當初沒有老夫的犧牲,就沒有費氏的今天,更不會有你們這些后人,作為后代子孫,你們誰都沒有資格指責我的選擇!”

  費仲達說:“你是一家之長,既然已做出了選擇,仲達身為子孫總有異議也不便置喙,但你不該動我的兒子,你動了我的兒,我就動你最喜歡的兒子。”

  “他血脈里流著費氏的血,就有義務為了費氏做出犧牲,當此關乎費氏興衰存亡之轉折時,越是天賦出色的子弟,就越應該將自身天元靈氣奉于老夫!”費忘書憤怒的說道:“你今晚阻止了老夫,日后還會有更多費氏子孫獻祭!”

  “那是你和你的子孫后代的事了。”費仲達說罷,帶著費解離開了那個地方。

  那一晚費解在費氏經歷了曾祖對曾孫施暴,親眼見證了身為侄子的費仲達殺了身為親叔叔的費蒼青。

  從那天起,費解的心中多了個疑問:這腐朽骯臟,血腥的令人作嘔的門閥為什么要存在于這個世界?

  后來他遇到了跟他有相同疑問的玉章京朱建華。

  兩個立志要改變炎龍天下世家門閥當道局面的年輕人,因為志同道合結為莫逆之交。

  費解過了多年才知道,那一晚他被父親救走后,費忘書又找到了另一個費氏子弟,接著在第二天的晚上,他又找了一個同年齡段的費氏女子。

  忘情天書人字卷的最高成就是傳說中,只有道君天賦才有可能修成的神道大宗師。一旦達成此境,便有了成就道君境界的根基,這樣的人即便是上達天界,也會是各方竭力爭取的大人物,遲早能在天界開仙府建仙宮,成就萬古不滅基業。

  費氏的血脈傳承中并不具備這種天賦,費仲達這般驚才絕艷,也是跳過了人字卷,直接領悟地之卷諸般妙法才成就了一身神通本領。當年費忘書在達到人間大宗師境界后,卻還是敗給了司歸墟,被一箭射落了境界。當時又恰逢北趙統一南陳的重要歷史拐點,費忘書瞧出大勢已去,于是便選擇了詐死瞞名,保存實力,苦修人字卷,以圖達到更高境界。

  隱忍瞞名百年,費忘書就以自己的子孫后代為血肉爐鼎,用最骯臟血腥的方式來提升自己的天賦血脈。

  在費氏內部,登入元竜臺意味著什么,早已經不是秘密。

  費解依然承認費仲達是自己的父親,但他卻不愿承認自己是費氏族人。

  今天兵臨城下,他不是來大義滅親的,而是來除魔衛道的!

  護城軍入城,葉鯤鵬帶著五百重騎殺奔九里書圣府,費解和孟立熊與貝奧武夫為首的龍騎軍兵合一處,帶著兩千五百龍馬騎軍直插元竜臺。

  是時候送老祖歸西了。

  “焚烽火香吧。”

  屋子里燭火忽明忽暗,費忘書面沉似水,似乎感應到了什么,忽然莫名其妙說道:“這就是我為什么要追求神道根基,因為只有道君才配去奢望永恒,只有道君才有足夠力量保護自己的血脈永遠在人間傳承,一個家族只有出了一位道君強者,才可以在人間界一直興旺發達,而不必擔心會被人打上門來。”

  費寄穹大惑不解,問道:“父親,發生什么事了?為什么要焚烽火香?”又道:“烽火香是天界奇物,分作子母十支,分別掌握在費氏家主和身在宜州之外的費氏最重要的九個強者手中,一旦焚燃母香,其他九支子香會立即散發異香,屆時所有子弟務必飛馳回援”

  “老夫豈會不知道此物有多稀罕重要?”費忘書擺斷他的話,道:“當初非滅頂之災不得動用烽火香的規矩就是老夫定下的。”又道:“他們已經入城了。”

  費寄穹大吃一驚,失聲道:“這怎么可能?”他深知費忘書道意高深,有天聽地視的神通,既然說敵人來了,必定錯不了。

  費忘書的目光投向窗外,道:“你被情報誤導了,如果我們的敵人真如你所說那般兇悍強大,今晚之后費氏在大雄城的基業必遭重創,隨我一起準備迎敵吧!”

  “難道父親大人親自出山也沒把握守住費氏基業?”費寄穹明顯被嚇到了。

  “他們之中有一個奇人,竟能用眼皮擋住城弩,先天體魄的威能或不在當年的魔宗聶政之下。”費忘書的目光仍有自信從容,沉聲道:“我們的敵人準備很充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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