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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奉天者誅

  并不是每件事都要準備萬全毫無懸念了才去做,有些事是時不我待,事到臨頭當有所必為。

  卯時剛過,龍首山下,十五里坡集市。

  此地鄰近玄天宗山門,地產和田產都是玄天宗的廟產,被信徒百姓租下來。因此修造了許多非俗非觀不倫不類的建筑。

  集市上行人稀少,龍馬戰車穿集而過,停在一片建筑恢弘的酒樓下。

  樓叫奉天,名是陳醉起的,自然也是抱天攬月樓的產業。

  大軍未動,諜報先行,為了掌握第一手資料,便于日后搭救嬋兒的老爹,陳醉早派人將抱天攬月的秘密據點插進玄天宗的勢力范圍。入山之前,陳醉決定先到這里打探一下山上的情況。

  此地天象活躍,為避免誘發天象異常,霍鳴嬋留在車里沒出來,成藥師也留守在酈鳳竹的馬車上。

  陳醉的意思是自己上去打探消息,酈鳳竹不肯弱了氣勢,又不相信陳醉能將抱天攬月樓的勢力滲透到此,便硬要跟著。陳醉也拿她沒什么辦法,只好點頭同意。

  門前掛了兩幅對子,左邊寫,道高龍虎伏,右邊書,德重鬼神欽。

  酈鳳竹面帶不屑:“這馬屁對子真虧你敢讓人掛出來。”

  陳醉笑道:“不這么寫,這酒樓就不要想在這里站穩腳跟。”

  酈鳳竹點點頭,道:“也是,十三行的人努力多年,都沒辦法滲透到龍首山方圓三百里內的江湖。”

  陳醉道:“你得有心理準備,只憑一道楹聯可不足以在此立足。”

  繼續登樓,入口處又有一聯寫道:天地無私,為善自然獲福。圣賢有教,修身可以齊家。

  酈鳳竹駐足看了一會兒,道:“這句話也出自你的手筆?”

  “這就叫見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陳醉道:“這里的負責人綽號叫火貔貅,是陸九舅舅的大弟子,這對子是他向我求的,現在他可是玄天宗的大金主,有本事搞到抱天攬月樓的走私貨的能人。”

  “火貔貅。”酈鳳竹憋著壞笑,語帶不屑:“有什么老板就有什么奴才,連綽號都起的這么傻兮兮的,貔貅還一肚子火,怎不活活憋死他。”

  陳醉不動聲色道:“放心,貔貅只是沒長后面,前面該有的都有,不耽誤敗火。”

  “大膽!”酈鳳竹半真半假嗔道。

  “無禮!”陳醉笑嘻嘻針鋒相對。

  正說著,樓里走出個黑胖中年男子來,三四十歲的光景,臉上掛著一團和氣的笑。這人正是火貔貅。見是陳醉,面色微變,隨即恢復如常,道:“這么早便有貴客到,幾位尊客請到樓上雅座奉茶。”

  登上二樓,陳醉一眼看到左邊的墻上有人題了兩行字:棄天子不屑,立定腳跟與天斗。視天神等閑,高坐帝位主重玄。字跡銀鉤鐵畫,道意飛揚,陳醉一見之下竟道心搖動,頓生向往之心,這兩句話用詞狂的沒邊兒,似乎不是出自凡人手筆。

  心中不禁一動,問道:“老板,這兩行字是誰留下的?”

  火貔貅道:“乃是一個青衣文士寫的。”

  陳醉又問道:“老板可還記得這人長什么樣子?”

  “容貌俊雅,似中年,又似乎年歲不大。”火貔貅道:“大概三個月前,與另一位相貌丑陋的中年男子來到這里,見了門外的對子后,忽然來了興致,便命人準備筆墨,將這兩句話提在了墻上。”

  陳醉心念電轉,再看那兩行字,忽然隱約覺得這對聯中藏了兩個人。

  前面一句似乎指的是自己,而后面那一句則說的是另一人。

  這里已經是南陳地界,三個月前,正是南陳高祖皇帝封禪龍首山玄天宗之時。青衣俊雅男子,似中年又似年歲不大,陪同的還是一個丑陋中年男子。能說出這么狂放的話來,又有這般筆意道蘊,這題字者多半就是那人。

  如果是那人,他又為什么會走進這座奉天樓,寫下這兩行字?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除了這兩行字外,那青衣人還說過什么?”陳醉轉身正色問道。

  火貔貅仔細回憶了一下,環顧左右,見沒有外人,才道:“當天那二人喝了很多酒,說了許多話,有些話屬下也記不得了,不過那青衣人臨走前曾對屬下說,奉天這個名字起的不好,天人和天道都是無情無義之輩,誠心奉天者必為天誅。”

  “沒了嗎?”陳醉心里琢磨這句話的意思,又問道:“還說了什么特別的沒有,比如跟山里的玄天宗,或者咱們抱天攬月樓有關的?”

  “他說了很多話,屬下實在是想不起了。”

  酈鳳竹見陳醉打聽的仔細,出于好奇也看了看墻上的字跡,她的道心似乎對這字跡無感,只覺得這人用詞狂妄已極,不禁輕哼一聲,道:“這人好狂妄的口氣!”

  陳醉苦笑道:“別人敢說這樣的話,的確是狂的沒邊了,這個人卻未必。”

  酈鳳竹明眸閃爍,問道:“你已經知道這字跡是誰留下的了?”

  火貔貅忽然一拍腦門兒,道:“我想起來了,除了青衣人外,那個丑陋男人臨走前也說了一句話,樓主必定會感興趣。”

  陳醉看著他,道:“說下去。”若自己所料不差,那個丑陋中年人應該就是費仲達。

  火貔貅續道:“那人說,拜天不登負劍山,求仙莫問龍首峰,他還讓屬下將這句話傳給看得懂墻上字跡的人聽,您之前一直問青衣人說了什么,屬下一下子便沒想起來他也說過這么一句奇怪的話。”

  酈鳳竹聽到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輕哼一聲,道:“還以為你們抱天攬月樓有多厲害呢,原來早就被人家識破了行藏。”

  陳醉面沉似水,沒心情跟她斗口。

  她說的沒錯,陳師道和費仲達顯然已經知道奉天樓的來歷,他是故意留下這兩行字的,前面一句說的正是陳醉,放著天子不做,卻專門與天為敵。而后面一句則說的是陳師道自己,并不把天界諸神放在眼里,獨據帝位主天下沉浮。

  這兩行字,酈鳳竹看后無感,自己看到后卻一下子被觸動了道心,倒似乎就是故意留給自己看的。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陳師道與玄天宗之間關系匪淺,這座奉天樓既然已經被他覺察到,按理說他應該信手推倒這座樓才對。卻為何只是留下這兩行字,然后什么也沒做就走了?

  陳師道說奉天樓這個名字起的不好,說天人和天道都是無情無義之輩,這句話沒什么難以理解的。奉天者必為天誅,這句話很誅心且頗有意趣。似乎是在說那些奉天敬神者,不管是被被天道雷劫收走的,還是破空升天進入補天界的,最后的結果都是奉獻出一身修為。

  這句話應該不是什么關鍵內容,或許只是針對奉天二字有感而發的牢騷。

  關鍵應該就是費仲達臨走前說的那句話了。

  拜天不登負劍山,求仙莫問龍首峰。

  負劍山是三十年前的叫法,現在山叫龍首山,主峰依然是龍首峰。

  “這有什么難懂的。”酈鳳竹道:“負劍山這個地方與天人爭道,當然不是拜天敬神之地,求仙莫問龍首峰,這句就更簡單了,當年霍思過就是在龍首峰被陳師道的法陣鎮壓的,所以江湖高人都認為龍首峰下鎮壓著一位無上天君,那人是要告訴你,霍思過這個仙人并不在龍首峰下。”

  “不在龍首峰下,又在哪里?”陳醉一邊思忖一邊下意識回應道。

  酈鳳竹道:“本閣怎么會知道。”

  陳醉道:“我沒有問你,而是在問我自己。”

  酈鳳竹道:“你若是知道,又何必來這里打探消息?”

  陳醉轉臉看向火貔貅,問道:“你在這邊數年,可聽過龍首峰下鎮壓仙人的傳說?”

  火貔貅搖搖頭,道:“玄天宗分為內山門和外山門,內山門包括玄天福地和九峰圣境,據說里邊全是道行高深的修道者,外山門就是指山上的大玄天觀和玄天宗三十六天罡分院。”

  “這些地方的人,你都能接觸到哪些?”

  “屬下這里平日接觸到的都是外山人物,那大觀主在這三百里方圓境內如同皇帝,屬下是見不到的,最多能接觸到一些執事之流,又或者其他分院的小觀主。”火貔貅道:“不管大觀主還是小觀主,據說都是云老仙的徒孫,真正的高人都在內山門的范圍內,那里的人從不出山,等閑人絕不允許靠近。”

  正說到這里,陳醉忽然聽到有馬隊迅速接近的聲音。

  心念感應稍微釋放,立即覺察到果然有大隊人馬騎軍正迅速向奉天樓迫近。

  龍馬戰車太顯眼,開進對方的地盤這么長時間,指望人家毫無察覺是不可能的。聽到消息后,就算不知道是陳醉親至,也必然會派重兵前來。

  “來客人了。”陳醉對酈鳳竹說道:“人很多,如果情況不妙,你只管和成老一起逃走。”

  酈鳳竹道:“這一點你放心,我還沒蠢到要陪你一起死的地步。”

  馬蹄聲越來越重,已經踏街來到樓下百步之外,數量超過兩千騎,如果來的是護教軍,堪稱是一股可怕的力量,而更可怕的是這里是玄天宗的山門腳下,一旦被纏住,對方的人只會越聚越多。

  火貔貅道:“樓主不必憂心,咱們有準備好的撤離通道。”

  陳醉轉而又對火貔貅說道:“這地方已經暴露了,你把準備好的玄天宗山門圖和主要人員信息給我留下,然后帶上弟兄們從撤離通道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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