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不出所料,玄天宗很快就會亂起來。
平靜的玄天宗像一個嚴謹的巨人,不露絲毫破綻。
這龐大宗門一旦亂起來就必然會非常亂。
孟立熊不知道陳醉出賣酈鳳竹的事,自然也就無從知曉師父為什么這么篤定玄天宗會生內亂。
朝天觀的山門外有一小片平地,嚴思齊這廝附庸風雅命人修了一座晚來亭。
傍晚時分,坐在亭子里,聽山風送樵歌入耳,看閑云飄過遮擋半片夕陽,著實是一種雅趣。
砍柴的樵夫背著一小捆柴火駐足在山腳下,抬頭往亭子里望過來,半天上的閑云剛好將整片夕陽擋住。
夜幕悄然扯下。
只聽那樵夫唱道:“高潔英豪遁世無悶;詠鄭公風傲睨物表;畫然長嘯振衣仞崗;斧斤入林拉漁話酌;樂道以書嘯聲谷答;遠棲云嶠壽倚松齡......豁然長笑,清聲劈破。”
唱至此處,云端有女子聲音與之相合:“相與盤桓於蒼松翠竹之間,徜徉於層巒疊谷之內,友麋鹿,侶木石,遁世逍遙,餐風飲露,視夫名利,若浮云塵芥耳;所謂樂乎樵而忘乎樵者......”
其中音律瀟灑脫塵,有振衣千仞之態,蒼松古柏之韻,嫻雅和靜之聲,不愧至誠養心之曲。
陳醉聽來觸耳賞心。
“你去山門守著,不要讓朝天觀里的人出來打擾。”陳醉悄然吩咐道。
孟立熊沒動地方,沉聲道:“這兩個人很厲害,他們的陣勢更厲害。”
“你小子還真是成精了。”陳醉笑罵道:“你這憨貨,師父若是不成,難道你就行了?”
“有事弟子擋著,師父先走!”阿熊斬釘截鐵說道:“煉鋒城可以沒有阿熊,不能沒有師父。”
“傻小子,咱們都得好好活著。”陳醉清楚的察覺到某種能量結界在向自己迫近,笑道:“放心去吧,他們是有事相求,沒什么惡意的。”
孟立熊不敢抗命,縱然心有不愿仍領命去了山門。
樵夫提著柴刀走了上來。
“你那朋友擋了我的陽光。”陳醉瞇眼看著他,道:“我喜歡陽光。”
“她不是我朋友。”樵夫穿了一件粗布衣,戴著大斗笠,手里提著一柄極其普通的柴刀,尋常人只看外表,會覺得平凡無奇,道:“陽光有什么好喜歡的?”
“因為它公平,永遠普照所有人,不會因為我是個凡人就區別對待。”陳醉感應到陣勢結界已經將自己籠罩,對方的氣機也在隱約鎖定自己,只做渾然不覺,語氣平淡說道。
“你覺得自己算是個凡人?”樵夫目光如劍,盯著陳醉的眼睛說道。
“這一點毋庸置疑。”陳醉滿不在乎的聳聳肩說道。
“我不喜歡凡人,因為凡人總是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出了問題還喜歡推卸責任。”樵夫收回注視,有些憤世嫉俗道:“凡人總是搞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才會盲目貪婪惹出禍端來,自己解決不了就會求神拜佛,神佛不能滿足心愿時還會立即翻臉,這種蠢物只會怨天尤人,真是死不足惜。”
“也并非所有凡人都喜歡給別人找麻煩。”陳醉笑嘻嘻看著他,道:“我的習慣是求神不如求己。”
樵夫目光如劍一般鋒銳刺目,寒聲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就不想問問我是誰?為什么而來?”
二人之間的氣氛陡然轉寒,樵夫身上散發出強大劍意,宛如凜冽寒風沖刷著陳醉的意志。
陳醉從容面對他的劍意元神的威壓,淡定搖頭,道:“我又不想求你什么,為什么要知道你是誰?我也不想聽你們為什么而來,你們用這種方式來見我,注定不會從我這里得到任何想要的答案。”
“你應該瞧得出我們不是凡人。”樵夫見精神威壓不能奏效,索性收了神通,道:“你就不想交兩個天人朋友?”
“不想!”陳醉干脆果斷回答道:“我不喜歡天人,因為我認識的天人多半都自命不凡,其實只是貌似不凡而已,骨子里頭俗氣的很,沒什么了不起的。”
樵夫有些尷尬,劍眉微豎,不悅道:“陳城主,你看來對天人有些誤解。”
陳醉道:“你覺得我說的不對?”
樵夫鄭重點點頭,手握緊了柴刀,道:“你沒有聽過天威難測凜然不可侵犯嗎?”
“我只知道近在咫尺,人能勝天。”陳醉笑道:“你們是來求人的,就該有求人的覺悟,似這種封天鎖地的行徑只會讓你們自己尷尬。”
“你果然不是凡人。”樵夫盯著陳醉,忽然咧嘴笑了笑,道:“你是個妙人,難怪小閣主會對你有興趣。”
“你的時間不多了。”陳醉看一眼天空,道:“這里雖然不算玄天宗九峰圣境的核心區域,但如果你們在這里跟云空寂開戰,外山門的大陣一旦啟動也夠你們喝一壺的。”
樵夫也抬頭看了一眼天,道:“她還能遮擋一時,這段時間足夠了。”
“那就別廢話了。”陳醉道:“就用這點時間,讓我領教一下你們天人的高招。”
樵夫沒有動,手里的柴刀發出嗡的一聲,然后碎成了無數片,那些碎片自動浮起組合成了一柄劍的樣子。
“這種程度的飛劍不會比魏無極強上多少。”陳醉淡定道:“你還是拿出些真本事說話吧。”
嘩啦一聲,飛劍碎片落在地上。
樵夫收了劍訣,道:“就算你真的只是個凡人,也是個夠資格跟本座成為朋友的凡人。”說罷,躬身一禮,道:“在下葬劍山宮劍鳴,請教煉鋒城主幾個問題。”
這人身上劍意傲然凌空,道意修為無限接近五重,果然不愧是跟葉斬齊名的人物。
陳醉點點頭,道:“原來宮山主也是八大天人之一。”又道:“葬劍山是火教分支,山主怎么會?”欲言又止。
宮劍鳴道:“我火教圣人大炎帝本就是神國道君天尊之一,與神皇和道君一起享受神國神主位供奉,本座奉命轉世人間,又何足為奇?”
陳醉會意的點點頭,天人也是人,而這世上最難了解的就是人心和人性。火教內部矛盾重重,也有一座小江湖。宮劍鳴跟葉斬不在同一立場的確不足為奇。
“咱們還是直奔主題吧,山主有什么要問陳某的請盡管問。”
“小閣主最后失蹤前,可曾與陳城主結伴同游龍首山?”
“確有此事。”陳醉坦誠道:“在山下十五里鎮上我們遇到了護教軍,對方是沖我來的,酈小姐主動離開了。”
宮劍鳴擺斷道:“陳城主,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陳醉當然知道他在懷疑什么又想問什么,道:“我能回答的只有這么多。”
宮劍鳴對這個回答十分不滿意。
他深知酈鳳竹雖然年少任性,但并非魯莽無知的嬌嬌女,又有成藥師這樣的老成持重之人隨扈左右,按理說不應該犯下這么低級的錯誤,第一她不該走進龍首山方圓三百里范圍內;第二她就算來了,也應該曉得這里是十萬妖國的封印之地,神國勢力影響不到的區域;第三成藥師和小閣主都有快速逃離的自保手段,除非對方得到確切情報,由云空寂這個級數的人物提前封天鎖地堵死了他們逃走的路線,否則斷然不至于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懷疑是陳醉為了某種原因把酈鳳竹引到這里的,并且順便把小閣主出賣給了玄天宗。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找上門來詢問真相。但陳醉的強硬和實力超出了他們的預估,讓他們不得不對原計劃做出修改。
“陳城主,請問你可知道小閣主現在何處?”宮劍鳴決定暫時放棄追究真相,當下最重要者莫過于先找到酈鳳竹。
“我也在找。”陳醉往身后綿綿大山看過去,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
宮劍鳴道:“陳城主出口成詩,文采斐然令人佩服,希望你沒有欺騙我們。”
“你們既然找到了這里,想必是有些特殊手段可以感知到酈小姐的氣息吧?”陳醉道:“她在什么地方,還需要再找我確認嗎?”
“事關重大,我們也需謹慎從事!”宮劍鳴道:“而且山中有陣法,可以遮蔽閣主身上異寶氣息,我們只能確定小閣主最后出現的區域,不過既然城主據實相告,我們就沒什么好顧忌的了。”
陳醉問道:“你們來了幾個人?”又道:“這里是玄天宗,光是山門陣法就夠喝一壺了,來的力量少了怕是不夠。”
宮劍鳴嘿嘿冷笑,道:“陳城主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陳醉道:“我也在謀劃救人,自然是希望力量越大越好。”
話音剛落,忽感到心弦一緊,猛然側身抬頭看過去,只見一道黑氣沖天,從山谷中射出,直取那團云霞!
宮劍鳴稍慢一瞬看過去,頓時叫道:“不好!”手掐劍訣,地上的零散的柴刀碎片立即組合成劍,電射而走,直奔那團黑氣飛去。他轉臉看向陳醉,怒道:“邪魔外道!竟敢瞞天過海,暗下毒手!”
黑氣滾滾,簡直遮天蔽日,一下子就將云霞裹住。飛劍刺入,里邊傳出一聲悶哼。隨即又亮起一道刀光,好不耀目!
陳醉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好厲害的刀意,竟似不在天刀之下!”
話音剛落,就見黑氣突然劇烈翻滾,接著一個光頭緇衣的女人扯著幾縷云霞從中倒翻著被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