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致不愿召喚陳醉還朝。理由有三,第一擔心陳醉被酈鳳竹算計;第二不希望陳醉跟酈鳳竹走的太近;第三她從來都沒什么把握能控制陳醉,也不想讓陳醉覺得她有這個意圖。其實就是她從未把陳醉看作是自己的臣子。
朝堂內鴉雀無聲。
越來越多的文臣武將出班跪倒,一致請求寧帝陛下將衛公陳醉喚回。如果坐在金鑾殿上的不是趙致,對于其他任何一個號稱權威至高無上的皇帝而言,這都是一個極大的恥辱。
趙致沉默不語,從十七歲開始,她坐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十二年,當了十二年的傀儡皇帝,別的沒學會,沉默是金的本事早已修煉的爐火純青。
當日陳醉率領護城軍把她從炎都接到煉鋒城,又擺平了獅駝和草原聯軍,拿下落日城,幾乎是一己之力幫她重建了一座西趙江山。為了幫她爭取到大義名分,引天下士子歸心,又接受了酈鳳竹為首的勛貴集團進入到西趙朝堂。
西趙很快站穩了腳跟,與炎都分庭抗禮還稍占上風。但同時,趙致卻又失去了身為帝王的權柄。
沒有陳醉,她只是傀儡皇帝,有了陳醉她首先是陳醉的女人,然后才是皇帝。
無論陳醉在不在,她都不能替陳醉做主,哪怕她明知道無論她做出怎樣決斷,陳醉都有極大可能會寵著她滿足她。
她知道自己在這幫人面前說話沒什么分量,無論怎么說,這幫人都會搬出一套天命大義的理論來駁斥自己。與其如此,倒不如等一等。等什么?她的目光投向了司祭酒,老宰輔年老昏花,坐在那里搖晃著身軀,似乎隨時都能睡著了。
“陛下,老臣以為諸位同僚拳拳之心當勉,不過與衛公有關的事情還當謹慎才是。”司祭酒痰嗽一聲,終于不緊不慢開口:“衛公坐鎮西線,結好西戎汗國,責任重大,正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軍機大事千變萬化,以老臣所見,最好還是陛下寫下一道圣旨,由神飛將軍親自帶到煉鋒城,征詢一下方為妥當。”
司旭飛在下面聽著,心中破口大罵,這老不死的真該死。
好歹也是本家叔爺爺,坑起自家人來卻是毫不留情。這番話沒說不同意,也沒說同意,卻借口軍機大事變化無常,把皮球踢給了衛公陳醉。最后還讓他去煉鋒城宣讀圣旨向陳醉詢問。
司旭飛知道此行兇險,絕非老宰輔說的這般輕松。
酈鳳竹調請陳醉趕奔東線并未說明意圖,但多半是與陳醉的身世有關。總歸不是什么好事。依著陳醉的尿性和趙致一向的軟弱可欺,她提出這樣的要求時便已經料到趙致不會同意,而接下來他們要做的就是將皇帝軟禁,逼著陳醉表態。
趙致的沉默是金和老宰輔的踢皮球的功夫大大出乎了他們的意料。這個時候去煉鋒城見陳醉,指不定那句話說錯了就回不來啦。可如果不去,就不能怪趙致不給大伙面子,圣旨給你寫了,讓你親自去請人,你不敢去或者請不來又怪的誰來?
“陛下,臣以為老宰輔所言極是。”兵部尚書葉南冥出班跪倒,道:“衛公坐鎮西線,責任重大,動靜之間應隨局勢變化而動,朝廷征召理當先征詢方為妥當。”
聰明不過帝王。
趙致從來不是個笨人,連連點頭,道:“兩位卿家所言有理,朕這便刷一道圣旨交由神飛將軍星夜飛馳送達煉鋒城。”
“臣以為可以如此,不過圣旨內容還需斟酌。”
文臣當中禮部尚書出班說道:“天鳳侯秉承神教天諭來到我西趙,此乃天命歸我西趙之大吉之兆,酈小姐名垂江湖多年,深受天下士子豪紳敬仰,自從她來到西趙,便引來天下士子門閥歸心,于我西趙可謂功在社稷,據臣所知,酈小姐此次邀請衛公趕往東線,只為兩件事,第一商議戰事局面,第二則是為完成黑龍帝與鏡大師為二人定下的婚約!陛下圣旨中當需說明此節,天鳳侯的意思是,衛公縱然無暇東來,也需有個明確態度。”
大漠孤煙,裊裊升起。紫雷散盡,光風霽明。
陳醉手提個金色骷髏頭站在數百具僧侶尸體當中,不遠處的山峰上,恢復神智的蒙放目露精光神情凝重。
龍神帝傳聲問道:“這種武器真的是凡人也能操作?”
“是不是覺得屬于你們的時代正在遠去?”
“屬于老龍我的時代早就過去了。”龍神帝道:“老龍我的真身橫貫中州,氣息脈絕,斷無復活可能,你其實不必這般處處提防我的。”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你說的很對,新時代的腳步的確近了。”
“新時代?”
“大荒是屬于妖族的時代,而后是天道圣主引領的巫族時代,然后是大魔國的魔族時代,接下來便是神國引領的神族時代,就算當中遭遇了封天王朝,其實所謂的六圣也不過是霍補天和炎神帝耍的一氣化三的把戲,歸根結底還是神族內部的權力紛爭,算不得時代更迭,封天之后,神族受制于天道束縛,強大的圣人們無法親臨人間,便只好暗中操縱人間局勢,細算起來也還是古精奇和酈道元那幫人的時代。”
龍神帝淘汰不絕說道:“陳青云曾試圖締造一個屬于人族的時代,可惜符文陣道雖有讓凡人與仙佛比肩的妙用,但擁有這樣天賦的人族卻只是極少數,神符門想要逆天道樹人道,改變三界走向衰敗墮落的格局,不過癡人說夢罷了,昔日神人讖語所說的凡夫登天俗子成圣的新時代輪不到他們來締造。”
“凡夫登天俗子成圣?”陳醉有些詫異:“不是說圣人出西南,讓天下兢從?”
“你說的這個是魔王重臨人間的讖語,是玄天宗那伙魔國余孽故弄玄虛搞出來的讖語。”龍神帝不屑道:“我老人家說的這個卻是無底深淵的神印壁畫上的情景,那神印壁畫時隱時現,時強時弱,變化萬千,妙不可言,我們兄弟看過,圣主,九幽,古精奇和酈道元都看過。”
“神印壁畫?”陳醉更感到好奇。
“就是一幅壁畫,光影重照展現出未來某一天,這個世界上的普通人族都有了飛天遁地的神通本領,普通人借助一些奇特武器也有了屠神滅佛的威能,那情景摧山平海,十分可怕。”
陳醉聽到這里心中一動,怎么越聽越像夢中人生電影中世界毀滅的情景?按照煉鋒城現在的發展走勢,下一步自己是要把符文陣道與煉鋒城目下的初級工業文明相結合,而后必然會讓人族的戰力實現一個極大飛躍。有了浮空法陣,制造出承載凡人飛天的大船也并非什么不可想象之事。
按照自己目下所掌握的知識分析,符文法陣是對自然元素的運用之道,歸根結底就是人類根據元素法則總結出來的利用自然能量的道理。其實是可以取代形成工業文明最重要的基礎能源的,甚至更好。
忽而轉念又想到,這么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自己怕不是立即成為妖、魔、神三族都欲除之而后快的大禍患?
連忙淡定謙辭道:“我可沒有那么大本事,你跟我說這個會不會太早了?”
龍神帝嘿嘿笑道:“現在跟你說這個確實有點早,不過也不算早了。”
陳醉故作好奇問道:“那壁畫上都詳細描繪什么了?”
龍神帝道:“這么重要的秘密,豈能隨隨便便說給你聽。”
“你愛說就說,不想說便不說。”陳醉沒好氣道:“想用這個換老鯤那是休想。”
“你小子厲害啊。”龍神帝道:“年紀不大,卻天生一副千年老妖的心肝,這二世佛的金身雖是個假圣,但畢竟沾了一個圣字,神通本領可是貨真價實的,你能把他滅了,這天底下恐怕無人是你對手啦。”
“也沒你說的那么夸張。”
“一點都不夸張。”龍神帝道:“瞧你把猿老二給嚇的,這老小子算是徹底服了。”
陳醉道:“還不是你提點教導的好,不然憑我自己根本不可能取勝。”
龍神帝頹然嘆道:“你不必謙虛,耍嘴皮子說不死二世佛,我老人家現在也就這點道行了,接下來就死心塌地跟著你,親眼看你怎么把那幫老雜碎一個個捏死,老龍我便于愿足矣。”
“你若是真這般心如死灰,又何必日日夜夜攝取天地間那一星丁點的鴻蒙之氣?”陳醉絲毫不為所動,語帶譏嘲道:“老家伙,你想要重現你的大妖國時代,還得在我身上慢慢熬歲月,等到我先借你的真龍之軀領悟了混沌之道,掌握駕馭鴻蒙真氣的法門后,便放你兄弟龍歸大海。”
“你這小畜生!”龍神帝忽然暴怒起來,惡聲惡氣道:“先天體魄的守尸鬼,就算你堪破了先天大成的本質,領悟到無物不破之拳,想要修行鴻蒙真氣也依然是癡心妄想。”
“九竅只通一竅,的確是沒辦法修煉。”陳醉嘿嘿冷笑道:“不過不是還有你嗎?你這真龍之軀卻是天下間最適合修煉鴻蒙真氣的,我這條手臂效法你的赤龍真靈再造血脈,已經初見成效。”
“就算如此,你沒有丹田蓄力,一條手臂又能有多大作為?”
“其實是有的。”陳醉握緊拳頭,道:“你我血脈相連,心意相通,你的就是我的,別忘了,你這赤龍真身是我親手從席德庫腦袋里挖出來的,那之后,這條赤龍便附著在我這條手臂上,與我血脈相連才存活下來,而你只是個虛靈體,離開這赤龍真身,便更無希望恢復實力。”
“老龍我從天地初開便存在了,活了不知多少年,從未見過你這般無恥之徒!”
陳醉道:“廢話少說,你就踏踏實實跟著我混便對了。”說著,將手中金色骷髏一揚,道:“二世佛的金身就只剩下這么一塊了,你告訴我,這玩意對我那個修人間佛道的兄弟是不是有點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