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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站在神術壁壘前

  看到一具具身著異教服飾的尸體,溫特斯更加確信他此前的推測:

  幾乎導致塞克勒布局崩盤的暴雨絕不是自然現象,那是一個法術,一個規模大到超乎想象的法術。

  但是這個想法,溫特斯沒告訴任何人。

  他已經不是那個興高采烈給艾克演示魔法的毛頭小子,保守秘密才是施法者的第一準則。

  圍繞篝火溫特斯一共數出八具尸體。

  尸體皆身穿獸骨、青石、金屬、彩帶裝飾的衣服,四肢詭異扭曲,表情極為痛苦。

  “嘶”、“嘶”兩次裂帛聲,門簾被直接割開,大風吹散了氈帳內的煙霧。

  杰士卡、安德烈等軍官帶人走進氈帳,大家一時間被帳內的恐怖景象嚇得說不出話來。

  失去門簾,氈帳內部變得明亮,溫特斯得以看清更多隱藏在黑暗中的細節:

  帳內每一寸地毯上都繪著陌生符號,畫著同樣陌生符號的祭器和小旗用細繩穿成一串,密密麻麻懸掛在帳墻上。

  “異教祭祀?”杰士卡中校皺著眉頭問。

  溫特斯點點頭:“應該是。”

  夏爾眼尖,指著篝火邊上的一處地方問:“那是什么?”

  其他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金盤擺在篝火前的青石板上。

  盤內滿是半干的鮮血,還有一把匕首。

  “那不會是人血吧?”安德烈突然感覺陣陣惡心。

  “應該不是……”巴德臉色也有些不適:“可能是外面那匹青馬的血。”

  溫特斯走到杰士卡中校身旁,低聲商量:“中校,這里恐怕有古怪,還是讓大家先退出去。”

  杰士卡沉吟著點頭同意。

  民兵們本來就不愿意在詭異的異教祭壇多待,得到命令后忙不迭退到帳外。

  “夏爾!”溫特斯輕喚正在出帳的夏爾:“把貝爾給我帶來。”

  夏爾點點頭,拔腿去找小獵人。

  只剩下幾位軍官還留在氈帳內。

  安德烈環顧四周,這個平素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漢突然渾身汗毛直豎,沒有來生出一股寒意。

  他抱著胳膊、縮著脖子,哼哼著說:“要不咱們也走吧?可別在這……誒?溫特斯!你干嘛?”

  正在翻檢尸體的溫特斯頭也不抬回答:“總得弄清他們是如何死的吧?”

  幾人看著溫特斯把其中一具略微僵硬的尸體從頭到腳檢查個遍——隔著衣服。

  安德烈咽下一口唾液,問:“有什么發現?”

  “他們確實已經死了。”溫特斯擦著手回答。

  “廢話!”安德烈險些吐血:“我也能看出來!”

  “還有別的嗎?”

  “正因為沒找到別的,所以才奇怪。”溫特斯鼻尖微微抽動:“一點外傷都沒有。”

  安德烈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往帳門方向倒退好幾步。

  “沒有外傷?難道是服毒?”梅森的臉色也十分不自在,他看向杰士卡中校,問:“長官,赫德人還搞人祭嗎?”

  杰士卡面露苦笑:“我又不是赫德人,我哪知道。”

  事關施法者,溫特斯并沒有透露太多——他干脆就什么都沒說,只是繼續翻檢其他尸體。

  巴德后退幾步,打量著一具尸體,說:“我怎么感覺這個人像是在跳著舞,突然就死了?”

  幾位軍官此刻才意識到:尸體“扭曲、詭異”的死狀……真的很像某種舞姿。

  “什么舞能跳到死?”梅森皺著眉頭問。

  溫特斯也學著巴德倒退數步,試圖以整體的角度來看帳內的八具尸體。

  “不對!”溫特斯臉色猛然大變。

  “什么不對?”帳內的軍官摸不著頭腦。

  但溫特斯已經沖出帳外,沖著手下民兵大吼:“貝爾!貝爾在哪里?”

  “在這里!”夏爾拉著小獵人氣喘吁吁跑過來。

  溫特斯一把抓住小獵人的胳膊,用力之大甚至讓小獵人痛得呲牙。

  “貝爾!”溫特斯急迫地問:“赫德人最重要的數字是多少?”

  “啊?”貝爾一時糊涂。

  溫特斯愈發急躁:“就是最重大、最吉祥、最隆重的數字!祭祀用的數字。”

  “我記得是[三],獻三牲。”貝爾努力回憶著:“最隆重的時候,三牲各三頭,就是……[九]。”

  果然!

  溫特斯箭步回到氈帳,大吼:“不對!少了個人!”

  “什么意思?”安德烈已經跟不上了。

  “你看這些人!”溫特斯拽著安德烈一直退到帳門邊上,指著地上的尸體:“他們不是隨便站的!他們的站位有規律!這舞蹈缺了個人!缺了個領舞的人!那領舞的人沒死!找到他!”

  溫特斯沖出帳篷,跳上高處,用擴音術對所有民兵大吼:“都給我去找!去找身穿奇裝異服的赫德人!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不!去把城里所有的赫德人都給我找來!”

  貝爾小心翼翼地走進帳篷,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他變的結結巴巴:“怎么……這么多祭司……怎么死了?”

  溫特斯聞言沖過來追問:“祭司嗎?這些都是赫德人的薩滿?”

  “是。”貝爾忙不迭點頭。

  “快去找!”溫特斯又沖著帳外民兵大吼。

  民兵們慌亂地跑去執行任務。

  溫特斯的情緒波動太大,所有軍官都察覺到異樣。

  “怎么了?”杰士卡中校問。

  溫特斯沒法回答,他終于有些理解為何宮廷法師的秘密能保守上千年之久。

  因為沒有人愿意分享這種知識。

  就像溫特斯不愿隨便分享這種知識給帕拉圖人。

  能活捉一個虛弱的神術使用者,這是何等千載難逢的機會。

  大概是安托萬—洛朗建立聯盟施法者體系以來,距離神術壁壘被攻破最近的一次。

  要知道,除非施法者主動投降,否則沒人能生擒施法者。

  除非一個施法者主動開口,否則沒人能從他們嘴里橇出一句話。

  捆住溫特斯手腳,他照樣能一發裂解術爆掉敵人的頭顱……或是自己的。

  同理也沒有人能生擒神術使用者。

  活捉法師和神官,再加以審問?

  還不如干脆殺掉他們,那樣更容易一些。

  唯一生擒術法能力者的時機,就是他們無法使用術法能力的時候。

  溫特斯幾乎可以確信,那個領舞的赫德薩滿一定是引導這次法術的人。

  其他八個薩滿統統暴斃,引導法術的薩滿也絕對不會好到哪里去。

  “復數施法者的共鳴能把法術威力推到難以想象的程度。”

  這個想法已經在溫特斯的腦海里回響整整一年半。

  從火龍卷橫掃圭土城那晚,這個想法開始萌生。

  它最初只是一個不經意的念頭,如同風中傳來的一聲低吟。

  隨著溫特斯的閱歷增加,這個想法不僅沒被遺忘,反而落地生根。

  見識過赫德薩滿如何用一場暴雨摧毀所有火藥武器之后,風中的低吟已經變成滾滾雷霆。

  一個聲音在溫特斯心中大吼:“一定是這樣!找到那個薩滿!”

  但是他太過心急,太過失態——他也意識到這一點。

  溫特斯不想和杰士卡中校耍心眼,但他也不愿說出施法者的知識。

  稍微穩住心神后,溫特斯反問:“剛抵達戰場時,我險些失去意識,您還記得嗎?”

  “嗯。”

  “恐怕那是這群赫德薩滿搞出來的某種攻擊。我想找到那個薩滿,問清他是怎么做到的。”

  這是溫特斯的另一個推測。

  “他在城里,你在城外。隔那么遠,怎么攻擊你?”中校眉毛挑起。

  “我也不知道,所以更要找到他,問清楚。”

  杰士卡想了想,隨口說道:“讓你的人從附近開找。八個都死的這樣慘,活著那個也要半殘。”

  溫特斯連連點頭,轉身就要往帳外跑,卻被杰士卡中校一把拉住。

  “別抱太大希望,如果這個薩滿真的很重要……”杰士卡中校開始在氈帳內繞圈踱步:“……恐怕已經被赫德人送出城了。”

  “喏,就是這里!”杰士卡停下腳步,反手把馬刀狠狠插在地上,刀尖竟沒入地面一掌深。

  中校猛然發力一拔,地毯連同下方的木板被一并拔起,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地道口。

  “蠻子最是狡猾。”杰士卡拍打身上的灰塵,似乎并不意外:“教過你的。”

  地道內部潮濕逼仄,只允許身材瘦小的人彎著腰走。

  溫特斯根本沒法進去——他不穿盔甲還能在地道里爬,要是穿上盔甲就會被卡住。

  杰士卡中校也不允許溫特斯進地道。

  因為里面很可能有敵人在等著,究竟是地道還是地洞沒人清楚。

  最后中校挑選了幾個矮小精悍的民兵去探明地道情況,溫特斯則在城里焦急的等待著消息。

  與此同時,有組織無計劃的劫掠正在邊黎進行。

  戰爭太過艱苦,大部分戰利品也與士兵無關。

  對于士兵們而言,破城后劫掠是他們唯一能獲得[補償]的方式。

  如果一支軍隊能做到戰后不搶劫,那一定有某些比物質更崇高的東西在支撐他們——帕拉圖士兵顯然沒有那種東西。

  可在溫特斯看來,帕拉圖人等于是在骨瘦如柴的羊腿上啃肉。

  最好的戰利品當然是金銀珠寶這些便攜又值錢的東西。

  然而邊黎的長屋里什么也沒有,赫德人堪稱一貧如洗。

  邊黎城窮的叮當響,海藍一條街的財富都比整個邊黎多。

  城中的倉庫大部分都空蕩蕩,白獅的財富沒有放在邊黎。

  “我允許你們第一個進城”,阿爾帕德這樣對杰士卡中校說。

  當時溫特斯還不覺得如何,現在再回想,簡直是受寵若驚。

  因為城里就一丁點值錢的東西,都已經被第一批進城的杰士卡大隊拿走。

  后面進城的部隊幾乎一無所得,邊黎最后能變賣的財產只剩下“人”。

  那些沒能跟隨白獅突圍的老幼婦孺和傷者,正在不可避免地淪為奴隸。

  溫特斯目睹軍需官以極高的效率把城內的赫德人關押、登記、造冊。

  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隨軍奴隸販子操著各種方言,同帕拉圖軍需官討價還價。

  帕拉圖人正在著手準備馬車,赫德奴隸會先被運回帕拉圖再出口——因為帕拉圖人不使用赫德奴隸。

  維內塔人和聯省人頗受沖擊,杰士卡中校倒是泰然自若。

  終于,派下地洞的民兵從城外跑回來。

  “就是這里!長官!”民兵一直把溫特斯和巴德帶到城外東北角。

  城外的地道出口用雙層木板保護著,外面覆蓋泥土。

  溫特斯注意到木板上的土甚至長了草,和周圍的草皮并無二致。

  這意味著至少在去年夏天,這個地道就已經修通,這令溫特斯愈發不安。

  邊黎的地勢高,地道的走向斜向上。從出口往里十米左右,里面有一處不大的空間,疊著幾艘小船。

  “糟糕!”看到小船,溫特斯轉身沖出地道。

  出口離匯流河很近,隱約還能河灘上看到有船只拖行的痕跡。

  極目遠眺,還哪有小船的蹤跡?

  “跑了?”巴德跟著溫特斯鉆出地道。

  “跑不了!”溫特斯大喝:“把船抬出來!”

  民兵們又趕緊跑向地道。

  溫特斯開始脫盔甲,語速飛快地說:“地道里的船都很小,載不了馬。河灘對岸也沒船,而且白獅大敗,北岸都是我們的人。那赫德薩滿一定坐船往下游去了。”

  “還要繼續追?”

  “追!”溫特斯把強運的韁繩交給巴德:“你帶人從浮橋過河,在北岸追。讓安德烈帶人在南岸追。我坐船去追。我不信抓不到他!”

  “等等。”巴德眉毛一挑:“你會游泳?”

  溫特斯呼吸一滯:“那你坐船去追,我帶人在北岸追。”

  幾名騎兵從河岸疾馳而來,領頭的正是安德烈。

  溫特斯興奮的大喊:“安德烈!你來的正好!”

  “哪里好?”安德烈在溫特斯面前拉住戰馬,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中校讓你馬上回去。”

  “發生什么事了?”溫特斯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軍團已經下令,摧毀邊黎、焚燒所有不能攜帶的物資、處理掉全部赫德人。”安德烈笑容苦澀:“全軍撤退!即刻出發!”

  《的法術書》

條目:祈雨術級別:對軍級原理:未知施術方式:未知  備注:貝爾那小子說,每逢旱季,部落的薩滿都會搞祈雨儀式。有的靈,有的不靈。這不就是典型的神棍唬人嘛?但那場暴雨又做不得假。氈帳里的薩滿看起來也沒干別的,就是跳大神……只不過最后跳死了。難不成赫德人的祈雨術有真貨?這樣說來祈雨術豈不是等于民用法術轉軍用?

  又備注:必須要有一個多云的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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